平生第一次领到了皇上的赏赐,深切地感受到了浩荡天恩,民夫们的工作积极性高涨,但朱厚熜却不满意了。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何况他还不敢自认为是智者,当初一味贪大求快,一口气从北直隶周边几省征发了数万民夫,还好正值冬季农闲,倒没误了农时。眼下春耕在即,这些民夫大部分家中还有田地要耕种,只能赶紧把他们遣散回乡,另外从顺天府诸州县招募城市贫民和没有土地的破产农民到怀柔铁厂当工人,一来二去不但浪费了时间,而且也增加了不少开支,简直是劳民伤财的瞎折腾。
还好招工进行的很顺利,总算是没有让朱厚熜对自己的经营管理能力彻底丧失信心。
去年将包括三宫子粒田在内的各处皇庄分给百姓之后,解决了一大部分贫民的生计问题,可总还是有大量的穷苦百姓无以为生,靠在城里当苦力或是打短工过活。如今打听到铁厂管吃管住还给发工钱,有技术的工匠每月能挣到三两左右的银子,即便是普通的学徒和矿工也能挣到一两,这等好事怎能不为之所动?因此,招工的告示刚刚贴了出来,报名的人便在铁厂门口的报名处排起了长队。
铁厂的官吏老爷遵着皇上的吩咐,仔细查验各乡里正出具的文书,家中有田地的一律不要——中国毕竟是个农业大国,老百姓的温饱问题还没有解决,不能盲目发展工业而忽视和影响了农业生产。
即便如此,报名的人也远远超过了招工指标,亏得铁厂坐堂掌印的主事老爷、兵工总署正六品主事王文勇聪明,命人搬来一块重逾百斤的石头放在报名处,只招收能举起石头的壮劳力。
许多年轻精干的小伙子气定神闲地举起那块石头走了一圈,立刻被恩准在名册上按上指印,领到了一套粗布缝制的工作服——穿上这身工作服,就成了大明王朝怀柔铁厂的正式工人,看他们那趾高气扬的样子,简直就象是得了朝廷赏赐的冠戴一般。
一些因年纪大被淘汰的人不乐意了,嚷嚷着说:“你们这些毛头小子牛什么?我年轻时这样的石头能举起来三块!”
铁厂的官吏如今也学会了皇上所说的“文明管理”,根本没有象以前那样对这帮草民吹胡子瞪眼睛,而是和颜悦色地说:“老爹爹,我们也晓得你行,不如等你年轻了以后再来报名吧。皇上说了,铁厂的大门永远都敞开着,随时欢迎有志之士积极投身国家工业建设!什么?你听不懂?老爹爹,这是上谕,你一介平头百姓懂不懂的有什么打紧,老实遵着皇命照做便是了。下一位!”
为了把折腾在重新招募工人上的损失弥补回来,朱厚熜半推半就地接受了户部尚书马宪成的建议,发北直隶数省囚犯到铁厂的矿山做工,还美其名曰“劳动改造”。官员百姓并不在乎什么名目,也不晓得什么“劳改产品”什么“人权问题”,也就将其视为理所当然之事。
按说犯了朝廷律法应该发九边充做苦役,如今皇上开恩让他们到京师做工,既无性命之忧,又能吃饱饭,听说每月还能领到一钱银子的赏钱,干的好了还可以减刑,囚徒们都很高兴,将之视为朝廷的恩典,更视为皇上给他们重生的大赦机会。
由于兵工总署的特殊性质,对工人实行半军事化的封闭式管理就成为理所当然之事,但除了那些囚徒之外,其他工人上工并没有监工手持皮鞭在一旁监督,更没有持刀弄棒的军卒兵士管束。铁厂实行计件付酬,干的活多了,朝廷给的赏钱就多,工人们大多是苦出身,也都愿意卖力干活。即便是那些城里的闲人野汉也不会跟银子过不去,都恨不得一天干出两天的定额,累得没有力气也没有时间闹事——真有违犯厂规赌钱打架的也不要紧,铁厂有的是守卫军卒,主事老爷的大堂上还立着一排水火大棍,厂里的规矩虽说只是扣钱,但若是闹的过分了,主事老爷少不得也要让他们晓得官威的厉害。
令铁厂一干管事的官吏不明白的是,这样好的事情皇上却不乐意,反而规定了每日至多五个时辰的上工时间,还在铁厂开了什么“工人夜校”,派国子监的教习学官教那些苦力识字、读书,由技师工匠讲授冶炼知识,说是日后要当学徒、学徒晋工匠、工匠晋技师,每一步都要先经过培训考试,合格之后方能晋级;普通工人当班头当管事牌子也要照此办理。尽管皇上时不时就要移驾铁厂视察筹建情况,但铁厂最大的官也只是正六品的主事,品秩实在低微,谁也不敢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圣人之言来劝谏皇上。
铁厂以班组为单位,每月轮番给假两天,三五同乡好友揣着皇上给的恩赏,相约去逛京城,为给家里的老婆孩子买点乡里没有的稀罕物事,纵是来回奔波个几十里地也不在话下。早在铁厂筹建之初,周围村镇里一些机灵的百姓便沿着厂区开了一溜小酒肆饭铺,没有家小无牵无挂的年轻后生手头上有了钱,便在这里打个牙祭。听他们一边呷着老酒一边大声武气地谈论着在铁厂当工人的诸多好处,连靠着铁厂发了小财的饭馆老板都着实羡慕,巴望着有朝一日也能进那朝廷的工厂吃上皇粮。
嘉靖二十三年三月初,朱厚熜兴致勃勃地视察了新建的炼铁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