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受了惊吓更受了欺侮,一肚子怨气却无处撒,自是不肯。鄢懋卿陪着笑脸说:“人家是远道的客人,我总该有点君子之风吧!”并许了五千两的梳妆钱,才勉强说动了拿班作态的柳湘云。没想到朱七倒还够朋友,以“朋友妻不可戏”的理由坚决谢绝了鄢懋卿的好意,带着鄢懋卿从两淮盐商那里搜刮来的银票匆匆回到了京师。
司礼监的值房也在大内,与内阁一东一西分列左右,值房规格和布置与内阁学士一般无二,处处都能体现出与内阁平起平坐、分庭抗礼的权势。此刻,吕芳正坐在一把紫檀木的椅子上,问单腿跪在面前的朱七:“你这趟怎地比李恩旭还多出了一万四千两,竟有七万两之多?”
镇抚司的人都是见官大三级,名头能震得住半个大明朝的十三太保更是非同寻常,照例双腿只跪皇上,见着有“内相”之称的司礼监掌印、还兼着东厂提督太监的吕芳也只是单腿下跪。听到吕芳这么问,朱七说:“回吕公公的话,五万四千两的价是李公公与鄢懋卿谈妥了的,那狗贪官要巴结奴才,送了小的两千两,跟小的一起去的四个兄弟每人也有一千两,再加上他孝敬吕公公的一万两,一共是七万两。”
“那狗贪官出手竟阔绰如斯,真是死有余辜!”吕芳骂了一句,然后抽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递向朱七,说:“你们此次来回几千里地的奔波,也着实辛苦,主子说了,要好好地打赏你们。”
朱七却并不接银票:“吕公公,李恩旭能将那贪官送的两千两全数交到宫里,奴才也算是宫里的人,好狗不吃外食,也该当全交上来。何况,奴才们也晓得这些钱主子万岁爷还有大用场……”
“主子赏你的,你就拿着,跟弟兄们分了。”吕芳说:“主子万岁爷说了,你们跟李恩旭不同,还有家口要养,靠那么点俸禄,日子过的也着实清苦,本想贴补你们一点,可宫里用度实在紧张,也只好委屈你们了。”
朱七这才接过银票:“奴才代弟兄们谢主子隆恩!”
“好,李恩旭已经到南京去了,你们回去好好歇息几天,也该动身了。”
“奴才告退!”朱七向吕芳行了个礼起身,要出值房门的时候又停下了脚步,回头冲吕芳抱拳,说:“吕公公,小的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你问吧。”
朱七说:“请吕公公恕小的放肆,那帮贪官既然如此目无法纪,主子为何不直接派人抄了他们的家,却要如此大费周章?”
吕芳叹道:“圣心深远,莫说你不明白,连咱家一开始也不明白。主子说了,那些贪官最会拉靠山走门子,在官场上认座主、交同年、攀乡谊,关系盘根错节,互为攀缘,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朝廷推行新政,官绅士子怨气很大,时下不宜再兴大狱。只要他们不敲骨吸髓地盘剥百姓惹得天怒人怨,还是暂且不动他们为好。”
朱七点点头说:“是小的愚钝。小的此次下江南,听到了一点风声,似乎那几个藩王还不安分,与南京那边一些文武官员过从甚密。”
“别处也多有报告,主子已经晓得了。”吕芳叹了口气,说:“唉!如今主子厉行新政,将宗室豪强俱都得罪了,实行官绅一体纳粮之后,那些士子也不见得都能跟主子一条心,如今主子能倚重的,也只有我们这些奴婢了,你等且要多长个心眼,凡事都帮主子盯紧点。给南京、中都凤阳和那几个藩王属地的弟兄们都打声招呼,主子念着天亲,不忍心责罚他们,但若是闹得实在不象话,为了主子的江山,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少不得也要替主子遮风挡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