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翻着去年的帐册,说:“马部堂。”
“臣在。”
“朕记得我朝太祖高皇帝洪武年间、成祖文皇帝永乐年间每年盐税总在千万以上,为何如今却只250万两?”
盐税向来为国家财政的一大支柱,历朝历代都实行盐铁专营以牟取暴利,明朝也概莫能外,在全国设立了八大盐运司衙门,坐堂掌印的是正四品的盐运使,虽然又名巡盐御史,但因盐政与国家财政密不可分,因此也由户部管辖。朱厚熜便点名问到了户部尚书马宪成。
马宪成不知道他其实对政务还处在一知半解的学习状态,还以为是皇上是在考究责问户部的差事,便老老实实回答说:“回皇上,时下全国每年的产盐总量为三百万引,每年税银收入高达八百六十万两,但一部分以‘开中法’为九边换取粮米,无法征税;另一部分征得税银直接缴纳南京户部,以供南京各大衙门开支,实缴户部不足三分之一。”
明朝实行卫所屯田制,但军队粮食供应除了军屯之外,还以“开中法”为补充。朝廷控制着大量的粮食和食盐,但从粮食产地运粮到边地,运费往往为所运粮食的五六倍,费用太大,极不合算。商人有资本,贩卖食盐利润很大,但食盐由朝廷专卖,商人轻易不能到手。“开中法”责成商人运一定数量的粮食到边境,拿到收据就可以到产盐地领到等价的食盐自由贩卖,获取厚利,这种平价盐减少了很大一部分盐税收入。
此外,明成祖朱棣当年靖难之役,夺了天下之后,迁都北京,为了尊重他老爹明太祖朱元璋,也在南京留下了一整套政府机构,虽然都是没有实权的空架子,但也养了不少闲人,加之历任皇帝都把南京政府作为解决官员级别、照顾年老大臣的一种手段,在北京没位子升不了官或是官场失意者,就打发到南京去当“莳花尚书”、“养鸟御史”,这些人没有了手中权力,但政治待遇、生活待遇就不能没有,虽然不可能按级别配置排量不等的小汽车,但该有的轿马仪仗却一个也不能少,自然就增加了许多开支。
朱厚熜知道想解决这些问题绝非一日之功,因此也只能沉默以对,继续翻看着帐册。
夏言身为内阁首辅,又兼管吏部、户部两部,见皇上沉默不语,以为还是对户部不满,他也不能不帮着说话:“老臣久在内阁,晓得一些情状。马季安所言俱是实情,嘉靖十九年前盐税每年不到两百万,如今征到250万,也是马季安就任户部之后整顿盐运司衙门,惩处了一批贪官墨吏之功。”
朱厚熜淡淡地应了一声:“马部堂辛苦了。盐政为国朝财政重中之重,日后还应如这般严加整肃,务必使应征的盐税收入一分一毫尽归国库。”
马宪成知道这个问题上自己算是过关了,感激地看了夏言一眼,叩头说:“为解君忧敢辞辛劳,臣定当尽心竭虑,不负圣托。”
朱厚熜看了一会儿,突然又问:“商税之中,通过税得银60万两,按十成征一的税率计,便是说我朝各地商贾国内贸易总额为600万两,可是如此?”
这还是户部的差事,刚刚坐回原位的马宪成不得不再次起身下拜:“回皇上,十成抽一只是大部分商品税率,个别商品税率未及如此。”关系国计民生,他便大着胆子说:“若是提高税率,恐有伤民之虞。”
明朝到了嘉靖年间已经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可就是因为后来的统治者实行“重农抑商”的国策,严加控制并课以重税,使中国的资本主义一直没能得到大力发展,才被那些后起的西方列强超越。因此,朱厚熜毫不犹豫地说:“盐铁铜茶锡向来为国家专营,余下的针头线脑的小买卖与民生息息相关,十成抽一已然当然不能提高。若是国朝财政危局有所缓解,还应将部分商品税率适当调低,促进流通,以利民生。”
所有的内阁学士、六部尚书都起身跪了下来:“吾皇圣明,万民之福!”
“开会就开会,一会儿起来一会儿跪下,象什么样子!”朱厚熜笑着说:“你们不烦,朕还烦呢!今日定要立下规矩,谁敢不经请示批准便跪,朕命人将他叉出去,还要罚他六月俸禄,让他一家老少半年都给朕喝西北风去!高拱,你将朕此话记录在案,朕倒要看看谁敢抗旨不遵!”
经过这么一出,乾清宫里紧张凝重的气氛缓和了下来,朝臣们庄严肃穆的表情也舒缓了一点,但朱厚熜的心情却更加沉重了。他不想给嘉靖那个混蛋收拾这个烂摊子,可财政收支状况如此恶劣,他已经无法回避这个矛盾,只好勉为其难地承担起这个责任。
因清田结果没有出来,两税之中的田赋无从议起,他设想好久的一个重大决策也只能暂时搁置;而人丁税和田赋一样都不能提高,在明朝这样的封建王朝剥削压榨之下,百姓生活原本已经苦不堪言,要是在两税上面打主意,那自己就比嘉靖那个混蛋还混蛋了,或许用不着二十年后的海瑞,很快就会有人跳到自己的面前,大声痛骂:“嘉靖嘉靖,家家皆净!”
唯一可以动动脑筋的,也只有商业税了,可占大头的盐税也就那么一点,南京政府还不能动,又不能实行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