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三日散了早朝,内阁全体阁员和六部尚书在首辅夏言的带领下,来到了乾清宫的大殿,吕芳也早早等在那里,还命人在大殿的御座对面设下了一排大案,每个大案之上摆着墨盒。众位大臣都提前得到了通知,拖了一个多月的嘉靖二十二年年度财务会议终于召开了。
按照惯例,朝廷自正月初一至正月十五放春假,这是大明王朝干部唯一的一次长假。正月十六一上班,就应该在御前召开有内阁全体阁员、六部尚书和司礼监掌印太监参加的年度财务会议,审核上年的财政决算,研究批准本年的预算。可是,朱厚熜对一些重大的问题还没有拿定主意,就借口全国清田未结束,将会议一推再推。过了一个月之后,内阁首辅夏言看皇上还是没有召开会议的打算,不得不写帖子求见,对朱厚熜说全国清田事体繁杂,至少要到下半年才能结束,而各部的预算迟迟不批,户部就没办法拨银子,兵部给九边重镇军卒发粮饷、工部整修黄河水利等军国大事也不免受到影响。朱厚熜想想这也是实情,就于今天召开了这次会议。
换了常服的朱厚熜带着秘书高拱走进大殿,接受了朝臣的参拜,看见大案之上并无茶碗,也并未给阁臣和六部尚书设座,便说:“吕芳,着人给诸位大臣上茶、看座。”
“这……”吕芳还在犹豫,夏言就抢着说:“回皇上,这不合朝廷规制,天子御前、大殿之上,哪有臣子安坐的道理。”
朱厚熜说:“开会嘛,没个座怎么行?今后的御前会议,要将这大案全部撤掉换成圆桌,参会之人不分上下无论尊卑,都要畅所欲言。”
诸位大臣面露惊愕之色,吕芳担心主子再说出些更加不合礼法规制的话损了天家体面,赶紧吩咐黄锦派人搬来椅子,朱厚熜还特地吩咐:“给夏阁老、李阁老、张阁老加块软垫,都六十的人了,硬凳子坐久了腰疼。”
夏言赶紧跟内阁另两位阁员李春芳、张益跪下:“老臣叩谢皇上如天之仁。”
其他的六部尚书也都跪了下来:“臣叩谢皇上如天之仁。”
朱厚熜在御座上就坐,笑着说“朕晓得今日的会议必不会安宁,你们该吵就吵该骂就骂,不要有什么顾及。呵呵,真吵出个办法来,朕和你们的差事就都好办了,我大明朝及官员百姓也就有福了。”想了想,又说:“俗话说‘衙门滴水代接代,新官不理旧官账’,朕以前怠政罢朝两年多,内阁当家人夏阁老也离职半年之久,都算个新官,朕的意思,户部只将去年总收支报来,该批的司礼监都批了。我等君臣另打锣鼓重开戏,重点把今年的预算议一议。”
前两年的年度财务会议,因为嘉靖皇帝并不参加,只派吕芳来旁听,然后根据吕芳的汇报做出决断,那些大臣们为了各部不按预算开支造成财政亏空一事,少不得要吵嚷一场。今年皇上这么干脆地给会议定了调子,参会之人都面面相觑,一时竟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其实朱厚熜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嘉靖一朝财政恶劣的状况他不是不知道,查阅了前几年的档案才知道,情况远比他想象的要严重的多,年年亏空,若不是在即位之初接受当时的内阁首辅杨廷和的建议,裁汰冗员,节度开支,在早年留下了一点家底,大明朝早就破产了。不过纵然如此,也是坐吃山空,有些省府为了弥补巨大的财政赤字,已经将赋税加征到了嘉靖二十五年,等于提前透支了五年后的财政收入。嘉靖那个混蛋造成的这个烂摊子他不想收拾,也根本没有办法收拾,所以也只能既往不咎,期待着朝臣们跟他同心协力向前看。
会议一开始就冷场,吕芳就给主持会议的夏言施了个眼色。夏言不得不说:“全赖皇上如天之德和各位大臣实心用事,嘉靖二十一年总算是过去了。季安,你就遵皇上的旨意,将户部去年一年的总收支报来。”
被叫做“季安”的人是户部尚书马宪成,五十多岁,两颊微丰,倒是一副菩萨样,但眼睛中不时闪烁的一点神光却显示出这个人精明强干,不是一个官场琉璃蛋。听到夏言点名,他起身向朱厚熜欠身鞠躬,说:“户部忙了这两个多月,已将去年的各项收支明细算出,请皇上审阅。”说着,将一本帐册双手呈上,侍立在御座之旁的吕芳赶紧接过了帐册,转呈给皇上。
朱厚熜接过那本标着“户部嘉靖二十一年总帐册”的帐册,翻开放在御案上,对马宪成点头说:“坐下说,坐下说。”
出身工程技术人员的朱厚熜对数字并不反感,却一看见财务报表就头疼,但现在却无法推卸责任,只能一边听马宪成汇报,一边静下心来翻阅去年的总账。
明朝赋税共分三大块,田赋、人丁税和商业税,前两项是国朝财政收入的主要来源,按惯例称为“两税”,但田赋除征银之外,还征米麦棉帛等实物。好在户部为了匡算方便,已将实物按时价折成现银,让朱厚熜看起来一目了然。
总账上载明,嘉靖二十一年的两税收入实征白银266万7680两,米麦棉帛等实物按照时价折算,两税收入合计2217万7358两;商业税收入包括盐税250万两、茶税10余万两、通过税60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