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任全身都在她这痴痴目光的注视下颤抖起来,似乎无法承受这目光之重,也似乎无法看清这目光背后的朦胧。他的嘴唇动了几动,可却又终于无法开口;他的脚动了几动,似乎要让开路,似乎就要满足她这极可能是最后的一个心愿,可却终于没有办法挪动脚步。
莲伽叶痴痴望着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就象是跟她的身体和心灵一样在颤抖着,无比疯狂,无比痛苦,更无比凄凉。孔任泪流满面,道:“我……我……”后面的话却始终说不出来。
莲伽叶慢慢收住了笑声,转向雨仙露仙她们,看着她们脸上的神色,痴痴道:“爱我的是红尘中人,恨我的是红尘中人,爱的是红尘之人,恨的是红尘中人,杀的是红尘中人,饶的是红尘中人,教出来的是红尘中人,嫁的也还是红尘中人,生我的是红尘中人,我生的还是红尘中人,甚至我自己,也还是红尘中人!这就是我的命运,这就是红尘的力量,哈哈,哈哈!我为什么这么愚蠢,一定要跟这个永远也不可能失败的红尘作对?”
众人听她如此而说,心头也都禁不住一阵凄凉。孔任慢慢走过去,轻轻握住她手,放在自己胸口,幽幽道:“不,你爱的不是红尘中人,你嫁的更不是红尘中人。我不是红尘中人,我不是华夏之人,我只是你的人,你明白么?我甚至不是人,我只是你的,你明白么?从第一眼见到你起,你就在我心中留下了无法抹灭的倩影,让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失魂失心。我没有了心,我的心被你抢走了,一直到现在,我的心都从来不在我的身上。你在哪里,我就是哪里的人,因为我不跟任何信念走,我只跟你走,你就是我的信念我的心。”
莲伽叶泪光盈然,喃喃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我们在楚地,在云台相识相亲的事?”孔任颤声道:“记得,记得。那时的情形,就算是我当血魔的时候,也一样无可忘却。”莲伽叶喃喃道:“当时……当时……我劝你跟我一起归隐深山,你放弃俗世功名,我放弃冰宫圣主。可是你不肯,你说你要做的是为天下百姓的事,你不能太过自私,不能太早归隐。”
孔任目光幽远凄凉,痴痴道:“当时,我真的好笨好笨。我以为我真的能做些什么事,以报答爹爹对我的教养之恩,不负父老米粮抚养,可是我……我真的错了。你依从了我,什么也没有要求,还放弃了你自己的一切。可是……可是……后来我不但没能做半件好事,反而成了天下间最大的魔头,更加没有能够给你以快乐。我对不起红尘中人,可是我更加对不起你。我甚至有勇气去承担一切对红尘的负疚,却无法面对我对你的悔恨。”
莲伽叶慢慢道:“你还记得不记得,你说过,你在凡间最多呆二十年,以后的你就是永远属于我的?”孔任喃喃道:“记得,记得,我永远也忘不了,也永远都在盼望那一天。”莲伽叶颤声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云台定情时,曾经说过什么?想过什么?”
二十年前那梦幻一般的山色雨景和少女深情,重新浮现在了孔任的眼前。他全身的每一块肌肉,每一丝灵魂,都一下下颤抖了起来;全副的精神,更都象在被一种莫名的痛苦撕扯着。他轻轻道:“当时,我们憧憬着有一天,能将那份美好用仙乐描述下来,让那见证了我们相识相爱的高山流水永铭世间,让世人永远羡慕我们的幸福,羡慕我们的快乐。”
莲伽叶珠泪滚滚,凄然道:“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正是春夏之交,万物蓬勃华茂,一切都充溢着希望。那个时候我们也都是青春年少,一切在我们看来都是那样的美好,美好得简直都不敢让人相信。”
孔任颤声道:“我……也记得,真的,永远记得,永远永远也不会忘记。”莲伽叶痴痴望着那狂舞的风雪,衣裙被寒风吹得阵阵而舞,喃喃道:“是啊,永远永远也不会忘记,可是却也永远不会再来了。你看看现在,高山变成了雪山,流水凝成了飞雪。现在的我们,更置身于凄厉的寒风之中,所有的一切都要被飞雪和苦寒夺走,要被它们掩盖和吞噬。你说,为什么我们的热情那么短暂,而凄凉和苦寒却那么久远?你说,人生是不是和这雪山上的一年一样,从来没有真正的夏天?你说,错过了的,是不是永远也只能去怀念?”
孔任眼泪夺眶而出,道:“不,不。人生就会和我们家乡的年月一样,美好即使错过了,它也会在新的一年里到来。我们归隐山林,我们好好珍惜来年的第二春,第二夏,第二秋,好不好?”莲伽叶痴痴道:“来年的美好,是不是属于来世?是不是属于下一代?是不是根本就是幻影?无论如何,它们根本就不属于这一年,更加不属于我们。你说是么?”
孔任努力摇了摇头,想要说话来安慰她,自己却先泪如雨下。莲伽叶呆呆望着他,忽然凄然笑道:“你为什么要骗我?你又为什么要骗自己?人生有繁华,自然也有冷寂。错过了繁华美好,就只能面对寂寞悲伤。命运本来就是如此,我们又何必要去期待那个什么幻影?”孔任颤声道:“不,不。那不是幻影,那是希望,我们可以用心血呵护它成长的……”
莲伽叶凄然一笑,道:“二十年来,你我的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