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达多续道:“后来,有一次我偷偷跟着我国出使的使臣跑出去玩,到了几个国家。渐渐的,我发现微服私访之时,旁人大都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我和使臣。”昭元道:“想来是如你先前所说,外地之人多以淡紫金色皮肤为下贱,而你却偏偏有此肤色。”
悉达多道:“不错。受人不喜总是件不快乐的事,而且这还是我第一次感觉到不快乐。我于是便故意穿上很差的便服,结果街上直接便有人骂我是贱民,还怪我不发出那种奇怪的咕噜声让他们回避,甚至有人打我骂我。而且当他们打我、骂我、侮辱我的时候,他们的脸上都露出抑制不住的欢乐之相。直到我那臣子过来,才解了围。我从那以后,才知道在不是我的国度里,有很多很多跟我相象的人,他们只怕是从来都不知道欢乐为何物。”
昭元慢慢道:“世上能够尽情欢乐的,从来都是少数。而且这些人的尽情欢乐,大都是以别人的不欢乐为基础的。无论中土天竺,还是大漠冰原,从来没有什么例外。”
悉达多道:“不错。回到我国中,我便开始仔细想这些事。先前,想来是因为我国中本来等级不是很明显,几乎没有什么贱民,我也从小少去外面,是以我从没注意这些差别。象我这般的人,在别国常被疑成贱民,而在我国中,却是刹帝利之列;位于别的阶层的也有。当然,我国也因此被天竺许多国家视为蛮夷之邦……”
昭元一拍大腿,道:“简直跟我一样!我那国家在中土也被一些国家认为是蛮夷之邦!”但一回头,却见悉达多正看着自己微微而笑,顿感失态,笑道:“不好意思,打断了师兄的思绪。”心想:“我都早已不是楚国之君了,连中土之人都不是了,还想这么做什么?”
悉达多笑道:“不妨。当时我回宫中后,仔细想了很多很多事,怎么也不明白。于是我就去问爹爹妈妈和国中的婆罗门祭司,为什么这么多人热衷欺辱别人?为什么我们不能在对别人好的时候感到快乐,而要在对别人坏的时候才能感觉快乐?”昭元道:“这只怕是只有你我之辈这样想。若是别人,多半便会觉得,既然他们打我为乐,我便自然也要去找些平衡,将怨气发在另外人之身上。我一路无论中土天竺见闻,莫不如此。……对了,你父母怎么说?”
悉达多道:“他们说,我一生下来,便是大贵之身,生来便是福泽无尽。而那些贱民生来便被是罪恶的化身,自然会被人们那样对待。那样对待他们,乃是惩恶,自然应该快乐。他们对我说,对不同的人要作不同的事情,有不同的礼仪。我们是大神之‘手’,自然不能以对待手的礼仪去对待他们那些贱民。于是我又问:那我为什么到了那些国家,却也一样因为肤色被人们当成贱民对待?我的福泽何在?婆罗门是否也可用对待贱民之礼,来对待我们?师弟,你觉得我问的很愚蠢么?”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望向昭元。
昭元摇头道:“若是庸人,便会觉此问根本不成问题,极易回答。若是智者,却知此问极是难以回答。”悉达多叹道:“我的父母便是你所说的是智者。他们根本就没有回答,而是怒斥我心中胡思乱想,已然冒犯了造世梵天。”
昭元道:“看来你国中虽然并无如中西诸国那样严格的阶层划分,但也终于还是未能免俗,也依旧尊崇梵天。”悉达多叹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们为如此多的国家包围,为免过于另类,便本来不信,后来也是不得不信上一些。传说中我国中本来并无高下之分,只是因为立国既久,才一样地有了四大种姓。”昭元颌首道:“立国处世,皆是不易,无论中土天竺皆是如此。那后来你父母又怎样对待于你?想来是不再允许你自行离国,以免你又去感受一些稀奇古怪的现象和思维了。”
悉达多苦笑道:“师弟猜的不错。我父母不但不许我离国,而且根本便禁止我离王城一步,令行四门兵将,见我就闭门。到后来,连让我只是出宫不出城,也要上奏他们。我本来不甚喜奢华声色,他们便大造宫室于我居室之旁,又选派美女声乐充斥其中,想要移我心志,不再胡思乱想。”昭元失笑道:“你心既已不在宫中,这些拘束只怕无用。”
悉达多道:“正是。爹娘想要让我深觉王子之乐,忘却世间疾苦,我却又怎能忘怀?后来爹娘见我整日只在宫中闷坐,反而更显苦闷,这才心意稍松。于是我便得有机会出宫。”
昭元笑道:“于是烦恼事便又来了。”悉达多也是一笑,道:“确实如此。我心中迷茫,便信步而行。至东门我见一老人,伛偻曲背,手扶竹杖,举步艰难,有如蚁行。而我却青春年少,行动自如,与之完全不同。然而数十年前,他还不是与我现在一样,纵跳如飞?我呆思良久,仍然觉得世事无常,难以捉摸。唉,此等之事原本寻常,我平日虽然也是多见,可是却从未象那天那样感触至深。”
昭元道:“心志一变,万事皆变。你心中已不再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该享富贵、别人该受苦难,自然也就会对他们的这些苦难感同身受了。”
悉达多叹息道:“当时我沉迷于其中,却是未曾这样细想。”昭元笑道:“幸亏你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