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子职怒道:“他擅自与商臣结亲,助长势力,难道还不是与我为敌?”昭元垂头道:“儿臣已见过樊云山,他曾明说他与商臣结亲,乃是看在他们父子这大半年来不再暴虐的份上。而且,他还曾在身处危险中,明确跟儿臣说起要儿臣不要复位,其间大义凛然,丝毫不畏刀剑。就算他也是有为己家打算的私心,但要说是卑鄙小人,实在也不甚象。何况他女儿……他女儿也还曾经救过儿臣。以女可以知父,自然其父亲也坏不到哪去。”
景子职奇道:“他女儿救过你?”昭元满脸涨红,低头道:“是。”景子职瞪着他良久,忽然微微一笑道:“你可是想娶她?”昭元脸上发烧益甚,嗫虚道:“我……我……”景子职扫了那倒在地上的太子一眼,略一沉吟道:“这个,待此间大事一了,自然便可想办法。总不成让这小子再捡便宜。”
景子职转身看了看那商臣,见其身上为锁链所穿,脓疮遍体,肌肉蘼烂,心下大大痛快,只觉自己这十几年的苦痛,都在这一刻得到了回报。他哈哈笑道:“你作威作福十几年,想不到也有今日吧?”说着一口浓痰吐了过去。
商臣闪避不开,这一下正被吐在额头上。商臣冷笑道:“你自然是够得意,可是以你这等算无遗策,却也犯了跟我那逆子一样的错误,那便是在还没拿到玉玺的时候,就匆忙下手。你这大半年来只能卧病床上,不见群臣、不能发任免诏书的滋味,想来不大好受罢?你觉得我会告诉你玉玺之下落么?哈哈,哈哈,你便等着一直做躺在病床上的大王罢!”
景子职冷笑道:“我如今复位,自然天下归服。区区一个玉玺,亦不过是为人所刻所制,又算得了什么?”
商臣冷笑道:“笑话!我当国政已十数年,这满朝之中原来是你亲信的,可说已是一个都没留下。你若是亮出身份,试问谁会来听你的?这些倒也罢了,现在斗家野心勃勃,你若是贸然亮出你是景子职身份,必然会引起群臣人心浮动,斗家岂会放弃这个机会?斗越椒定然会朝内朝外大举兴兵,你这王位简直是弹指便倒。父王虽只生了我们兄弟俩,旁枝却还有不少公子公孙。那时他随便扶起一个白痴当上楚王,自然全楚国尽入其掌。你这倒台之王的下场,只怕还不如我今日呢!当年我虽先下手为强,可是论起对形势的把握,你却也是不在我之下,这中间的关节,你自然不会不知。今天你当然是不会放过我,但是你却也只怕一辈子都要在我的名号下,去过那卧病楚王的日子了!”
景子职脸色铁青,冷冷道:“纵然先行以你名号行事,但时日一久,我自可培植心腹。待得心腹齐备,最多是十几年,那时我便不用玉玺亦可行事。你这抵死不招之计,亦不过延些时日而已。我奉劝你快些把玉玺招出,免得我麻烦。你只要一招出,我自然大发慈悲,或许还能让你好好过完下半生。”商臣狂笑道:“这是什么话?怎么跟我那逆子一模一样?哈哈,哈哈,我那逆子铐问了我半年有余,我都没有告诉他,今天又怎么会告诉你这生死之仇?哈哈,哈哈!”
景子职大怒,抓起铁架上的一个冷馒头便朝商臣砸去。那馒头在此日久,已是刚硬如石,景子职盛怒掷出,顿时正中商臣侧额,只打得他鲜血淋漓,血肉模糊,隐隐连眉骨都露了出来。商臣怒目而望,鲜血已是模糊了他眼睛;昭元心中不忍,低头不看。
景子职恨极,转身对昭元道:“元儿,你过来学爹爹,好好折磨一番这个仇人!要小心一点,可莫要让他早早咽了气!”昭元心头一颤,却不举步,只是道:“爹爹,他……”景子职暴怒道:“他什么他?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多少次问爹爹你娘亲在哪里?爹爹又为这打了你多少次?这都是为了这个生死仇人!如今他就在你面前,你还不为母报仇?”
母亲之事,昭元虽然早几日便已知是商臣所杀,但这番被父亲再次提起,心头却还是忍不住怒火万丈。他举步奔到那铁架之上,抓起一块馒头便要奋力砸出,但一看商臣那一双眼睛死死瞪着自己,却觉里面的神情既似绝望,又似嘲笑,既是痛苦,又是疯狂,而且看着自己的时候,竟似还有一种莫名的乞求般的震撼力。昭元心头一阵难过,这下竟然扔不出去。
他忽然跪在地上道:“爹爹,孩儿真的下不了手。他被他那儿子所害,已经受了苦了,实是生不如死。我们给他一个痛快便是,又何必学他那蛇嵑心肠之子?”
景子职面色一变,怒道:“你……竟然不想报你母亲之仇?”昭元闭目不动,只是道:“孩儿不是不想报母亲之仇。孩儿心中对他实在也是恨之入骨,只是看他已经遭遇极惨,报应已够,实在不忍心再去故意折磨一个人。爹爹也曾经教孩儿要以仁为本,凡事不可过分;孩儿后来师从公孙门中,又蒙望帝教导,莫不是教导孩儿遇事要存一分慈悲之心,对待他人的时候,要想想自己是怎么对待自己、怎么对待自己父母子女的。爹爹也知道,孩儿自小就不喜残忍,况且这人怎么说也还是爹爹的兄弟,孩儿的大伯。他虽然不义,但受他自己儿子惨酷之刑,其苦已够,孩儿实在无法学他儿子对尊长的方式。”
景子职身形摇摇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