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孙满暗想:“原来你也是身有武功之人,怪不得看我之际,眼中精光闪耀。另外,你言谈不俗,绝非只是粗通文墨之象,实是文武全才。这山野草泽之中,竟然也如此藏龙卧虎。”口中却只顺着屈明德的口风,接道:“这正是天道循环,老伯终于还是苦尽甘来。”
屈明德摇摇头苦笑道:“对于我这年纪之人,什么苦呀甜的,都已经不大在意了,只是苦了我这元儿。他自能走路,便跟我干活,后来稍有改善,他也已经形成习惯,竟然改不过来了。我后来在乡里请先生设帐授徒,乡里少儿皆来就读。我这元儿也是学童之一。但是他每日放学之后,也还是会上山牧牛,日日如此。我先还叫他不必如此,不料他倒大背先生所言,说是一日不干活,便如心中有愧一般。我先还觉苦了他,待后来见他确实是不以为苦,当下也就不再劝说。那什么文牛文兽之说,其实大半乃是宽我自己愧疚之心。可怜我这孩子,一生下来就受苦,如今家境好了些,却还是要受苦。孩子虽小,但对我却是极知孝顺,大事小事从来没让我心烦过,反倒是当初困苦之时,我心情不好时,还没少训过他、骂过他、打过他。可怜的孩子,我实在是对不起他那苦命的娘亲。”说罢身子微动,竟已是微微失声。
王孙满叹道:“这正所谓家贫出孝子,老爷子又何必自责?小公子历经苦难,知道时日艰难,又聪明好学,日后必成大器,高居庙堂。我看寻常富家子弟,只怕是难及小公子之万一。说起来,这也是老爷子的福气啊。”屈明德苦笑道:“什么大器?我只盼他日后平平安安一生便罢,又何必去庙堂之上招无妄之灾?”
王孙满心中一动,但见屈明德并无异色,似是无心之语,便道:“恕在下直言,以老爷子这般人才,若是有志朝堂,出任大夫卿士,实是如探囊取物般容易。在下在洛阳也任有一职,虽然低微,但时而也能上达圣听。若是老爷子有意,在下及在下家父,还有家父的好友同僚,定会向天子引荐。小公子更是难得,若是早得培养,日后富贵不可限量……”
屈明德似乎心中微有所动,但想了几想,却又叹道:“朝堂之事,终属太远。况且朝堂之上,勾心斗角之事过多,又哪里能如我等乡民逍遥自在?我是真的害怕了。”王孙满道:“话虽如此,但如有才不用,实在可惜。如若得遇明君,自能成就事业,于民有万世之利,于己有千古之名。至于保身……在下还有一问,老爷子武功不凡,令郎亦是习武之才,却不知为何不传他真正武功?若是小公子获传武功,自保之力定然能大增。”
屈明德摇了摇头,道:“此事说来话长。当初我本来也想让他学武,还曾教了他些固本培元的入门法门,但后来却觉他似性喜学文,居然还说什么牧牛也能强身健体的话。我虽然好笑,但见他实在不甚喜武,兼又无甚明师,也就只好先放弃了。再说学习之道,也是在精不在多,若是能于文中一道大大发扬,亦是千古美事。”
王孙满道:“当今之世,诸侯大都好武,若无起码的武功,势难登得大国朝堂。小公子乃是不遇之才,若是能好好蒙明师指点武学,日后文武全才,定能身居不世之高位,为利天下。这牧牛之事,不过利一家一民,且并非专为强身健体所设。若是小公子成天只以牧牛之事来强身健体,未免是以钝器磨明珠。”屈明德苦笑道:“庙堂之事,自有庙堂之人去做。我辈草民,又哪里配享那个福气?”
王孙满心有所感,忽然叹了口气,道:“当今天下的庙堂中人,多半只会享庙堂之奉,其实做不得庙堂之事。若是有老爷父子居于庙堂,只怕其实是庙堂的福气。”屈明德道:“我看今各国王公大夫之子孙,却是大有才俊之人。如晋六卿世家,还有楚国小王子……不,小公子等,都是聪明才俊,勇力非凡。他们家世既好,又肯吃苦,我辈草莽野夫,哪里能比得上?”王孙满道:“各国贵胄子弟,虽也都颇有不凡之人,但说实在话,更多的毕竟都只是靠死人……先人吃饭。至于屈老爷所举的这些,自然都是难得的人才。但屈老爷却也不需有宁戚之叹。在下总觉得,令郎若是好好受教,不被埋没,日后成就决然不在他们之下……”
王孙满说着说着,忽见屈明德目光渐渐有异,似乎是在想什么。王孙满忽然心下一惊,连忙住口,暗道:“不好!我一个劲地说‘若是受教良好’,那岂不是说,屈元现下受父亲、先生之管教并不好?我出使也不少了,怎的还犯下了这等口误?”想到这里,连脸上都渗出了冷汗,正待急忙解释时,屈明德却忽然笑道:“王世兄不必多心,老夫并非量小之人。王世兄所言亦是有理,只要老夫为他寻访得明师,他便不愿,那也不能太由他。今天王世兄既来,不知可否暂多留几日,指点一番?”
王孙满暗道:“我说怎么回事呢,原来他想反过来招揽我?”忙道:“老爷子心胸开阔,小子实在佩服。说到这延请明师一事,在下却有个提议。在下来自王都洛阳,洛阳乃是天子之地,士民殷富,奇士众多,许多都是文武全才之家。在下家中也还有几分人脉,熟识路径,庶几可以领小公子拜入大贤门下。小公子爱文不喜武,其实也是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