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任一惊,兼且被江水一浸,先前狂热也已消退,自思:“他说自己儿子未必便死,那便是还有一线生机。自己水性不佳,那老人武功见识和水性,皆胜自己十倍,由他去救,定比自己更好。”当下他想起莲伽叶生死无助,顿时再也不去想这话其实不过就是安慰自己、叫自己逃脱而已,立刻便跃回岸边。
商臣手下一面朝那逝去的白衣人和灰衣人方向放箭,一面又已有人开始半围了起来,要朝力竭昏迷的莲伽叶拢过去。孔任心中大急,飞身上前抱起莲伽叶,拳脚随手挥了两挥,凄喊声中,那些兵丁已是倒了大半。那些兵丁见孔任势如疯虎,忽然发一声喊,全都抱头而窜。孔任咬了咬牙,略一迟疑,又抱起了地上的婴儿,趁商臣那里人多嘈杂混乱未息、乱箭尚未齐发的时候,飞身逃去。
孔任想起那老人之语,一头又是扎入水中,可是却再也没有那老人的声音传来。他心头越来越怕,几乎都疑心那老人可能从头到尾都是在欺骗自己,整个人简直都恨不得立刻死去,以免面对这一切一切的可怕和可能。他定了定神,将莲伽叶再往上托了托,忽然手边似乎触到了什么。他心头剧震,猛然一下扑将过去,却觉那物迅捷之极,竟然一下就闪得再也不见,只模糊见到一个灰黑色的影子。
孔任心头剧震:“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生性凶残的西江狗鱼、西江赶鱼?”他虽然不知此传说真假,但眼见此等水中猛兽出现,心头更是忧急疯狂。他发疯般地在水中一遍遍地搜找着,但却什么也没有。终于,他渐渐失去了知觉。
等孔任醒来时,却是在一处岸边,莲伽叶那昏迷不醒的身体也在旁边。敌人似乎没能来这里了,可是……可是理儿却也永远不能来这里了。
孔任呆呆望着这一切,似乎终于明白了这一切的一切,明白了理儿回来的希望已经等于没有;心头实已是说不出地恨自己,恨这个世界,也恨那从来都被自己奉为至理明言的原则和坚持。他心中悲苦无及,忽然一跃而起,拼命狂奔,似乎那能帮自己摆脱那一切痛悔和凄凉。终于,他慢慢麻木下来,又回到了莲伽叶身边,呆呆地望着她,忽然一下子抱起她,又拼命往前急奔。
孔任想起了铜绿山之约,想起了景子职,也想起了那位老人所说的话。虽然那老人极可能是在骗自己,虽然景子职也已经坠水凶多吉少,但自己已经失去了一切,现在也根本无处可去,不去那里碰最后的一丝希望,又如能做什么?
孔任两脚加力,便往那里疯狂奔去。奔至中途,却忽然想起那老人和景子职似乎并未与自己约定何处见面,心中不禁又急。但他却也不敢留太明显的记号,只觉得那老人若是真心为自己,其武功远胜自己,定然能知自己心中所想,顺利找到自己。
等奔至大冶铜绿山时,天色已将亮。孔任不敢直接现身,只是找到那处废弃在密林中的破旧矿坑藏了起来,给莲伽叶运功疗伤。这矿坑本为百年前采铜所留,后来此处铜脉挖完,遂弃置不用。其内积水处甚多,极是脏臭污秽,土壁上也不时飞落蓬蓬乱物,分不清是受惊的蝙蝠,还是被带落的土石。建儿又哭又喊,但幸好声音早已嘶哑,这动静却也不甚大。
孔任冷冷望着那建儿,一阵阵要逼人发狂般的感情袭来,心头竟然不知是该恨还是该爱。在孔任失去儿子之前,那仁义道德始终在他脑中占据着优势,让他无法不顾。可是现在,在失去儿子之后,他却似整个心性都发生了可怕的变化,那从来视为不可撼动的真理和原则,已然全都变成了吃人的猛兽,变成了他的仇人。
孔任久久地望着那已越来越虚弱无力的建儿,终于还是闭上眼睛,颤抖着慢慢伸出手去,将他抱在了怀中。那种小巧和温暖曾经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得他眼中和心中都在哗哗流泪。他咬了咬牙,前洞后洞地寻找。终于,他找了几处杂草丛生所在,摘了些勉强还能认识的野果山菌之类,小心翼翼地挤汁而喂。那婴儿哭了大半夜,早已精疲力竭,喝了些山果之汁后,便沉沉睡去。孔任给莲伽叶运了一周天功,但虽然仍未醒来,但觉得她脉息平稳,已无险象,方才稍稍平息,想打个盹。不料心力交瘁之下,才一合眼,竟然当真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孔任醒来之时,忽觉旁边似畏畏缩缩站起一个人;定睛一看,却竟然是景子职。孔任只觉浑身热血汹涌,几乎恨不能将景子职撕成碎片吞掉。他一下扑上前,疯狂地掐住景子职喉咙,嘶声道:“你是怎么活过来的?那个人呢?那个人呢?我儿子呢?”景子职被孔任掐得两眼翻白,拼命道:“我……也不知道……我抱住一根芦苇通气,拼命地游,终于到了岸边。”孔任怒道:“那个老人呢?那个能在水底说话的老人呢?”景子职喘着粗气道:“我真的没有看见那老人……我真的什么也没听见……”
孔任心头如死,知道那老人终于还是在骗自己。他忽然一把甩开景子职,疯狂地朝那土灰之壁撞去。无数灰土下来,孔任眼前一片迷茫,心头更是如被鲜血的海洋淹没。景子职痴痴望着,根本不敢说话。
良久,孔任终于又平静了下来,直直望着景子职,忽然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