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上，誓欲灭鲁方还。时孔子在鲁，删述《诗》《书》。一日，门人琴牢字子张，自齐至鲁，来见其师。孔子问及齐事，知齐兵在境上，大惊曰：“鲁乃父母之国，今被兵，不可不救！”因问群弟子：“谁能为某出使于齐，以止伐鲁之兵者？”子张（姓颛孙，名师。）、子石（公孙龙，卫人。）俱愿往，孔子不许。子贡离席而问曰：“赐可以去乎？”孔子曰：“可矣。”子贡即日辞行，至汶上，求见陈恒。恒知子贡乃孔门高弟，此来必有游说之语，乃预作色以待之。子贡坦然而入，旁若无人。恒迎入相见，坐定，问曰：“先生此来，为鲁作说客耶？”子贡曰：“赐之来，为齐非为鲁也。夫鲁，难伐之国，相国何为伐之？”陈恒曰：“鲁何难伐也？”子贡曰：“其城薄以卑，其池狭以浅，其君弱，大臣无能，士不习战，故曰‘难伐’。为相国计，不如伐吴。吴城高而池广，兵甲精利，又有良将为守，此易攻耳。”恒勃然曰：“子所言难易，颠倒不情，恒所不解。”（真是难解。）子贡曰：“请屏左右，为相国解之。”恒乃屏去从人，前席请教。子贡曰：“赐闻‘忧在外者攻其弱，忧在内者攻其强。’赐窃窥相国之势，非能与诸大臣共事者也。（说得隐秀得妙。）今破弱鲁以为诸大臣之功，而相国无与焉，诸大臣之势日盛，而相国危矣！若移师于吴，大臣外困于强敌，而相国专制齐国，岂非计之最便乎？”陈恒色顿解，（道破隐衷，不怕不解。）欣然问曰：“先生之言，彻恒肺腑。然兵已在汶上，若移而向吴，人将疑我，奈何？”子贡曰：“但按兵勿动，赐请南见吴王，使救鲁而伐齐，如是而战吴，不患无词。”陈恒大悦，乃谓国书曰：“吾闻吴将伐齐，吾兵姑驻此，未可轻动，打探吴人动静，须先败吴兵，然后伐鲁。”国书领诺，陈恒遂归齐国。
再说子贡星夜行至东吴（江苏苏州），来见吴王夫差，说曰：“吴、鲁连兵伐齐，齐恨入骨髓。今其兵已在汶上，将以伐鲁，其次必及吴。大王何不伐齐以救鲁？夫败万乘之齐，而收千乘之鲁，威加强晋，吴遂霸矣。”（妙在又说着他心事。）夫差曰：“前者齐许世世服事吴国，寡人以此班师。今朝聘不至，寡人正欲往问其罪。但闻越君勤政训武，有谋吴之心，寡人欲先伐越国，然后及齐未晚。”子贡曰：“不可！越弱而齐强，伐越之利小，而纵齐之患大。（只是要他急于伐齐以救鲁，不是要救越。）夫畏弱越而避强齐，非勇也；（激他一句，妙甚。）逐小利而忘大患，非智也；智勇俱失，何以争霸？大王必虑越国，臣请为大王东见越王，使亲櫜鞬（櫜，音高，箭衣，鞬，音坚，弓衣。gāo jiān）以从下吏何如？”（搔着痒处。）夫差大悦曰：“诚如此，孤之愿也。”子贡辞了吴王，东行至越（浙江绍兴）。越王句践闻子贡将至，使候人（主宾客者。）预为除道，郊迎三十里，馆之上舍，鞠躬而问曰：“敝邑僻处东海，何烦高贤远辱？”子贡曰：“特来吊君！”句践再拜稽首曰：“孤闻‘祸与福为邻。’先生下吊，孤之福矣，请闻其说。”子贡曰：“臣今者见吴王，说以救鲁而伐齐，吴王疑越谋之，其意欲先加诛於越。夫无报人之志，而使人疑之者，拙也；有报人之志，而使人知之者，危也。”（两层并说，妙于立言。）句践愕然长跪曰：“先生何以救我？”子贡曰：“吴王骄而好佞，宰嚭专而善谗，君以重器悦其心，以卑辞尽其礼，亲率一军，从吴伐齐，彼战而不胜，吴自此削矣；若战而胜，必侈然有霸诸侯之心，将以兵临强晋，如此，则吴国有间，而越可乘也。”（子贡说越，全是二扇并提法。）句践再拜曰：“先生之来，实出天赐。如起死人而肉白骨，孤敢不奉教！”乃赠子贡以黄金百镒，宝剑一口，良马二匹。子贡固辞不受。还见吴王（姬夫差），报曰：“越王感大王生全之德，闻大王有疑，意甚悚惧，旦暮遣使来谢矣。”夫差使子贡就馆，留五日，越果遣文种至吴，叩首于吴王（姬夫差）之前曰：“东海贱臣句践，蒙大王不杀之恩，得奉宗祀，虽肝脑涂地，未能为报！今闻大王兴大义，诛强救弱，（好在全是奉承。）故使下臣种，贡上前王所藏精甲二十领，‘屈卢’之矛，‘步光’之剑，以贺军吏。句践请问师期，将悉四境之内，选士三千人，以从下吏。句践愿披坚执锐，亲受矢石，死无所惧。”夫差大悦，乃召子贡谓曰：“句践果信义人也。（且慢些说。）欲率选士三千，以从伐齐之役，先生以为可否？”子贡曰：“不可。夫用人之众，又役及其君，亦太过矣。不如许其师而辞其君。”（处置得恰好，妙甚。）夫差从之。子贡辞吴，复北往晋国（山西翼城东南），见晋定公（姬午），说曰：“臣闻‘无远虑者，必有近忧。’今吴之战齐有日矣。战而胜，必与晋争伯，君宜修兵休卒以待之。”晋侯曰：“谨受教。”比及子贡反鲁，齐兵已为吴所败矣。不知吴如何败齐，再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