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不能带入地府。”
普贤菩萨下界的早,又不曾用神识探过世间,所以还是头一次听说此事,不由戚容渐起:“想不到还有这多位也受了苦厄。”
他缓缓抬起枯树般的右手,很困难地勉强屈起食指。
一会儿之后,他缓缓说道:“原来人间还另有人物,想不到肉身也能成佛。”绽即唇角扯动一下,表示微笑:“只是这法子未免有些……”
忽然住了嘴。
菩萨不肯明说,易天行自然也不好追问。
“待我回省城之后,我会去问师傅他老人家,他和佛祖在果园里到底说了些什么。”易天行知道分离的时刻即将到了,诚恳说着,意图让普贤菩萨有些安慰。
普贤菩萨嘎声一笑道:“那老猴浑天而生,纵使大势至菩萨见着他,只怕也会头痛,真是有些期盼,看看大圣脱得樊笼,重入天界,那西天净土又会闹成什么模样,可还会依旧清净。”
到此时,被迫幽居五百年的普贤菩萨终于流露出了一丝怨意。
怨意一出,峰顶雪势骤然一大,寒气更甚,阴寒至极宛若鬼界冷渊。
普贤菩萨微微闭目,叹道:“心生戾气,渐堕。”又摇摇头:“果然是该去了。”
菩萨缓缓解开自己的白衣,露出里瘦弱的身子--枯瘦可怕的双手,扭曲如断木般的下体,再加了胸腹间那个狰狞可怕的大洞,再配上身上遍布的见骨伤痕,看上去确实十分恐怖。
“放在旁边。”普贤菩萨用自己的枯手很不灵活地将自己的白衣叠整齐,轻轻抚了两下,然后递给易天行。
易天行接过他的白衣,默然不语。
普萨赤裸的身体在寒冷的积雪上盘腿坐着,满是缺损的身子与雪粒接触着,发着轻微的响声。
雪没有一丝融化,似乎菩萨的身体比这雪更加寒冷。
“易天行,谢谢。”
普贤菩萨满含深意地看了易天行一眼,双手合什。
枯瘦焦灼的双手合什在胸前,很是难看。
但易天行却觉得这合什的双手像是冬日里的腊梅枝,迎风微颤,十分美丽,有一种蕴含着坚强的美丽。
……
……
他咬咬牙,双膝跪在雪地里,对着菩萨磕了个头,喃喃道:“这是大罪业啊。”坐禅三味经疾去,体内的菩提子大发光明,骤然化为火轮,喷出无限天火。
普贤菩萨满是伤痕的脸渐显安乐之色,那双枯唇微微翕动,轻声道:“不是大罪业,是大功德。”
天火能融一应世间物,自易天行的双掌间疾奔而出,红极却无赤艳之媚,反自渐趋白炽,颜色融融纯正。
两道极高温的炽白天火苗,如同两道火龙卷向普贤菩萨瘦弱变形的肉身。
叶相僧轻声念经,低头不语。
易天行闭眼,不忍目睹。
火苗与菩萨的肉身一触,却没有丝毫焦灼的味道传出——天火的温度太高,骤然间将与火苗接触的肉身部分化为一道青烟。
青烟之中,骤发光芒。
光芒一片,令人心生安乐,易天行缓缓睁开双眼,只见雪峰之顶,笼着一层佛光。
佛光之中,隐有菩萨宝像现出。
普贤菩萨涣灭之际现出宝像,左莲右剑,身后白象跟随,缥缈虚影,似乎随时便会随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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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萨宝像一脸庄严,柔唇微启,对着叶相僧说道:
“那年你问我:世间有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如何处之乎?”
叶相坐于雪地之上,柔声道:“菩萨当时说道,只要忍他、让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
这是唐贞观年间,文殊菩萨与普贤菩萨化身寒山、拾得大师,在中台州相邻而居,此段对话,在人间流传甚广。
普贤菩萨朗声大笑道:“度人易,度己难,我能忍能让能避能由能耐,却不能敬,如今过去数百年,却看不到他如何,你代我看下去。”
话音落处,菩萨宝像无由而散。
在这落英渐寒的雪峰顶上,在这冷酷的苍穹之下,化作无数光点,轻轻扬扬地洒向这片土地。
空中峰顶一片寂寥。
菩萨不在这个人间了。
只留下易天行身旁那件叠的整整齐齐的白衣。
易天行对着空旷的雪峰下叩了一个头。
“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
于天上看见深渊,
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
于无所希望中得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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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这几句是鲁迅墓碣文里的,当年林语堂曾称鲁迅为白象。
写到这儿,忽然想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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