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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恒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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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卷 徐老仆义愤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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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坐在家中,料道也没个起官的日子,

    有何撇不下,定要与他缠帐?”杜亮道:“这些事,我岂不晓得?若有此念,早

    已去得多年了,何待吾弟今日劝谕。古语云:良臣择主而事,良禽择木而栖。奴

    仆虽是下贱,也要择个好使头。像我主人,止是性子躁急,除此之外,只怕舍了

    他,没处再寻得第二个出来。”杜明道:“满天下无数官员宰相,贵戚豪家,岂

    有反不如你主人这个穷官?”杜亮道:“他们有的,不过是爵位、金银二事。”

    杜明道:“只这两桩尽勾了,还要怎样?”杜亮道:“那爵位乃虚花之事,金银

    是臭污之物,有甚希罕?如何及得我主人这般高才绝学,拈起笔来,顷刻万言,

    不要打个稿儿。真个烟云缭绕,华彩缤纷。我所恋恋不舍者,单爱他这一件耳!”

    杜明听得说出爱他的才学,不觉呵呵大笑,道:“且问阿哥,你既爱他的才学,

    到饥时可将来当得饭吃,冷时可作得衣穿么?”杜亮道:“你又说笑话,才学在

    他腹中,如何济得我的饥寒?”杜明道:“元来又救不得你的饥,又遮不得你的

    寒,爱他何用?当今有爵位的,尚然只喜趋权附势,没一个肯怜才惜学。你我是

    个下人,但得饱食暖衣,寻觅些钱钞做家,乃是本等。却这般迂阔,爱什么才学,

    情愿受其打骂,可不是个呆子?”杜亮笑道:“金银我命里不曾带来,不做这个

    指望,还只是守旧。”杜明道:“想是打得你不爽利,故此尚要捱他的棍棒。”

    杜亮道:“多承贤弟好情,可怜我做兄的。但我主这般博奥才学,总然打死,也

    甘心服事他!”遂不听杜明之言,仍旧跟随萧颖士。

    不想今日一顿拳头,明日一顿棒子,打不上几年,把杜亮打得渐渐遍身疼痛,

    口内吐血,成了个伤痨症候。初时还勉强趋承,以后打熬不过,半眠半起。又过

    几时,便久卧床席。那萧颖士见他呕血,情知是打上来的,心下十分懊悔!还指

    望有好的日子,请医调治,亲自煎汤送药。捱了两月,呜呼哀哉!萧颖士想起他

    平日的好处,只管涕泣,备办衣棺埋葬。萧颖士日常亏杜亮服事惯了,到得死后,

    十分不便,央人四处寻觅仆从,因他打人的名头出了,那个肯来跟随?就有个肯

    跟他的,也不中其意。有时读书到忘怀之处,还认做杜亮在傍,抬头不见,便掩

    卷而泣。后来萧颖士知得了杜亮当日不从杜明这班说话,不觉气咽胸中,泪如泉

    涌,大叫一声:“杜亮!我读了一世的书,不曾遇着个怜才之人,终身沦落。谁

    想你到是我的知己,却又有眼无珠,枉送了你性命,我之罪也!”言还未毕,口

    中的鲜血,往外直喷,自此也成了个呕血之疾。将书籍尽皆焚化,口中不住的喊

    叫杜亮,病了数月,也归大梦。遗命教迁杜亮与他同葬。有诗为证:纳贿趋权步

    步先,高才曾见几人怜?当路若能如杜亮,草莱安得有遗贤。

    说话的,这杜亮爱才恋主,果是千古奇人。然看起来,毕竟还带些腐气,未

    为全美。若有别桩希奇故事,异样话文,再讲回出来。列位看官稳坐着,莫要性

    急,适来小子道这段小故事,原是入话,还未曾说到正传。那正传却也是个仆人,

    他比杜亮更是不同,曾独力与孤孀主母,挣起个天大家事,替主母嫁三个女儿,

    与小主人娶两房娘子,到得死后,并无半文私蓄,至今名垂史册。待小子慢慢的

    道来,劝谕那世间为奴仆的,也学这般尽心尽力,帮家做活,传个美名;莫学那

    样背恩反噬,尾大不掉的,被人唾骂。

    你道这段话文,出在那个朝代?什么地方?元来就在本朝嘉靖爷年间,浙江

    严州府淳安县,离城数里,有个乡村,名曰锦沙村。村上有一姓徐的庄家,恰是

    弟兄三人。大的名徐言,次的名徐召,各生得一子。第三个名徐哲,浑家颜氏,

    到生得二男三女。他弟兄三人,奉着父亲遗命,合锅儿吃饭,并力的耕田。挣下

    一头牛儿,一骑马儿。又有一个老仆,名叫阿寄,年已五十多岁,夫妻两口,也

    生下一个儿子,还只有十来岁。那阿寄就是本村生长,当先因父母丧了,又无力

    殡殓,故此卖身在徐家。为人忠谨小心,朝起晏眠,勤于种作。徐言的父亲大得

    其力,每事优待。到得徐言辈掌家,见他年纪有了,便有些厌恶之意。那阿寄又

    不达时务,遇着徐言弟兄行事有不到处,便苦口规谏。徐哲尚肯服善,听他一两

    句;那徐言、徐召是个自作自用的性子,反怪他多嘴擦舌,高声叱喝,有时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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