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于战场上设祭阵亡将士,收拾尸骸焚化,因此没有全尸遗存。李承祖寻了半日,
身子因倦,坐于乱草之中,歇息片时。忽然想起:“征战之际,遇着便杀,即为
战场,料非只此一处。正不知爹爹当日丧于那个地方?我却专在此寻觅,岂不是
个騃子?”却又想道:“我李承祖好十分蒙憧!爹爹身死已久,血肉定自腐坏,
骸骨纵在目前,也难厮认。若寻认不出,可不空受这番劳碌!”心下苦楚,又向
空祷告道:“爹爹阴灵不远,孩儿李承祖千里寻访至此,收取骸骨。怎奈不能识
认!爹爹,你生前尽忠报国,死后自必为神。乞显示骸骨所在,奉归安葬,免使
暴露荒丘,为无祀之鬼!”祝罢,放声号哭。又向白骨丛中,东穿西走一回。看
看天色渐晚,料来安身不得,随路行走,要寻个歇处。行不上一里田地,斜插里
林子中,走出一个和尚来。那和尚见了李承祖,把他上下一相,说道:“你这孩
子,好大胆!此是什么所在,敢独自行走?”李承祖哭诉道:“小的乃京师人氏,
只因父亲随赵总兵出征阵亡,特到此寻觅骸骨归葬。不道没个下落,天又将晚,
要觅个宿处。师父若有庵院,可怜借歇一晚,也是无量功德!”那和尚道:“你
这小小孩子,反有此孝心,难得!难得!只是尸骸都焚化尽了,那里去寻觅?”
李承祖见说这话,哭倒在地。那和尚扶起道:“小官人!哭也无益。且随我去住
一晚,明日打点回家去罢!”
李承祖无奈,只得随着和尚,又行了二里多路,来到了个小小村落,看来只
有五六家人家。那和尚住的是一座小茅庵,开门进去,吹起火来,收拾些饭食,
与李承祖吃了。问道:“小官人,你父亲是何卫军士?在那个将官部下?叫甚名
字?”李承祖道:“先父是锦衣卫千户,姓李名雄。”和尚大惊道:“元来是李
爷的公子!”李承祖道:“师父!你如何晓得我先父?”和尚道:“实不相瞒,
小僧原是羽林卫军人,名叫曾虎二,去年出征,拨在老爷部下。因见我勇力过人,
留我帐前亲随,另眼看承。许我得胜之日,扶持一官。谁知七月十四,随老爷上
阵,先斩了数百馀级,贼人败去。一时恃勇,追逐十数里,深入重地。贼人伏兵
四起,围裹在内。外面救兵又被截住,全军战没,止存老爷与小僧二人。各带重
伤,只得同伏在乱尸之中。到深夜起来逃走,不想老爷已死。小僧望见傍边有一
带土墙,随负至墙下,推倒墙土掩埋。那时贼兵反拦在前面,不能归营。逃到一
个山湾中,遇一老僧,收留在庵。亏他服事,调养好了金疮,朝暮劝化我出家。
我也想死里逃生,不如图个清闲自在,因此依了他,削发为僧。今年春间,老师
父身故,有两个徒弟道我是个氵吞来僧,不容住在庵中。我想既已出家,争甚是
非?让了他们,要往远方去。行脚经过此地,见这茅庵空间,就做个安身之处,
往远近村坊抄化度日。不想公子亲来,天遣相遇!”李承祖见说父亲尸骨尚在,
倒身拜谢。和尚连忙扶住,又问道:“公子恁般年娇力弱,如何家人也不带一个,
独自行走?”李承祖将中途染病,苗全抛弃逃回,亏老妪救济前后事细细说出。
又道:“若寻不见父亲骨殖,已拚触死沙场。天幸得遇吾师,使父子皆安。”和
尚道:“此皆老爷英灵不泯,公子孝行感格,天使其然。只是公子孑然一身,又
没盘缠,怎能够装载回去?”公子道:“意欲求本处官府设法,不知可肯?”和
尚笑道:“公子差矣!常言道:官情如纸薄。总然极厚相知,到得死后,也还未
可必,何况素无相识?却做恁般痴想!”李承祖道:“如此便怎么好?”和尚沉
吟半晌,乃道:“不打紧,我有个道理在此。明日将骸骨盛在一件家伙之内,待
我负着,慢慢一路抄化至京,可不好么?”李承祖道:“吾师肯恁般用情,生死
衔恩不浅!”和尚道:“我蒙老爷识拔之恩,少效犬马之劳,何足挂齿!”
到了次日,和尚向邻家化了一只破竹笼,两条索子,又借柄锄头,又买了几
陌纸钱,锁上庵门,引李承祖前去。约有数里之程,也是一个村落,一发没个人
烟。直到土墙边放下竹笼,李承祖就哭啼起来。和尚将纸钱焚化,拜祝一番,运
起锄头,掘开泥土,露出一堆白骨。从脚上逐节儿收置笼中,掩上笼盖,将索子
紧紧捆牢,和尚负在背上。李承祖掮了锄头,回至庵中。和尚收拾衣钵被窝,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