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着以镇后害,岂不是个圣迹!当下少府在山中行得正闷,况又患着热症的,忽
见这片沱江,浩浩荡荡,真个秋水长天一色,自然觉得清凉,直透骨髓。就恨不
得把三步并做一步,风车似奔来。岂知从山上望时甚近,乃至下得山来,又远还
不曾到得沱江,却被一个东潭隔住。这潭也好大哩,水清似镜一般,不论深浅去
处,无不见底。况又映着两岸竹树,秋色可掬。少府便脱下衣裳,向潭中洗澡。
元来少府是吴人,生长泽国,从幼学得泅水。成人之后,久已不曾弄这本事。不
意今日到此游戏,大快夙心,偶然叹道:“人游到底不如鱼健!怎么借得这鱼鳞
生在我身上,也好到处游去,岂不更快!”只见旁边有个小鱼,却觑着少府道:
“你要变鱼不难,何必假借。待我到河伯处,为你图之!”说声未毕,这小鱼早
不见了。把少府吃上一惊,想道:“我怎知这水里有精怪的?岂可独自一个在里
面洗澡!不如早早抽身去罢!”岂知少府既动了这个念头,便少不得堕了那重业
障。只教:衣冠暂解人间累,鳞甲俄看水上生。
薛少府正在沉呤,恰待穿了衣服,寻路回去。忽然这小鱼来报道:“恭喜!
河伯已有旨了。”早见一个鱼头人,骑着大鱼,前后导从的小鱼,不计其数,来
宣河伯诏曰:“城居水游,浮沉异路。苟非所好,岂有兼通。尔青城县主薄薛伟,
家本吴人,官亦散局。乐清江之浩渺,放意而游;厌尘世之喧嚣,拂衣而去。暂
从鳞化,未便终身。可权充东潭赤鲤。呜呼!纵远适以忘归,必受神明之罚;昧
纤钩而贪饵,难逃刀俎之灾。无或失身,以羞吾党。尔其勉之!”少府听诏罢,
回顾身上,已都生鳞,全是一个金色鲤鱼。心下虽然骇异,却又想道:“事已如
此,且待我恣意游玩一番,也晓得水中的意趣。”自此三江五湖,随其意向,无
不游适。元来河伯诏书上说充东潭赤鲤,这东潭便似分定的地方一般,不论游到
那里,少不得要回到那东潭安歇。单则那一味,也觉得有些儿不在。
过了几日,只见这小鱼又来对薛少府道:“你岂不闻山西平阳府有一座山,
叫个龙门山,是大禹治水时凿将开的,山下就是黄河。只因山顶上有水接着天河
的水,直冲下来,做黄河的源头,所以这个去处,叫做河津。目今八月天气,秋
潦将降,雷声先发。普天下鲤鱼,无有不到那里去跳龙门的。你如何不禀辞河伯,
也去跳龙门?若跳得过时,便做了龙,岂不便强似做鲤鱼!”元来少府正在东潭
里面住得不耐烦,听见这个消息,心中大喜。即便别了小鱼,竟到河伯处所。但
见宫殿都是珊瑚作柱,玳瑁为梁,真个龙宫海藏,自与人世各别。其时河伯管下
的地方,岷江、沱江、巴江、渝江、涪江、黔江、平羌江、射洪江、濯锦江、嘉
陵江、青衣江、五溪、泸水、七门滩、瞿塘三峡,那一处鲤鱼不来禀辞要去跳龙
门的。只有少府是金色鲤鱼,所以各处的都推他为首,同见河伯。旧规有个公宴,
就如起送科举的酒席一般。少府和各处鲤鱼一齐领了宴,谢了恩,同向龙门跳去。
岂知又跳不过,点额而回。你道怎么叫做点额?因为鲤鱼要跳龙门,逆水上去,
把周身的精血都积聚在头顶心里,就如被朱笔在额上点了一点的。以此世人称下
第的皆为点额,盖本于此。正是:
龙门浪急难腾跃,额上羞题一点红。
却说青城县里有个渔户叫做赵干,与妻子在沱江上网鱼为业。岂知网着一个
癞头鼋,被他把网都牵了去,连赵干也几乎吊下江里。那妻子埋怨道:“我们专
靠这网做本钱,养活两口。今日连本钱都弄没了,那里还有馀钱再讨得个网来?
况且县间官府,早晚常来取鱼,你把甚么应他?”以此整整争了一夜。赵干被他
絮聒不过,只得装一个钓竿,商量来东潭钓鱼。你道赵干为何舍了这条大江,却
向潭里钓鱼?元来沱江流水最急,正好下网,不好下钓,故因想到东潭另做此一
行生意。那钓钩上钩着香香的一大块油面,没下水中。薛少府自龙门点额回来,
也有许多没趣,好几日躲在东潭,不曾出去觅食,肚中饥甚。忽然间赵干的渔船
摇来,不免随着他船游去看看。只闻得饵香,便思量去吃他的。已是到了口边,
想道:“我明知他饵上有个钩子。若是吞了这饵,可不被他钓了去?我虽是暂时
变鱼耍子,难道就没处求食,偏只吃他钓钩上的?”再去船傍周围游了一转,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