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起!’
道罢,一齐往外而去。老汉此时觉道睡在床上,不知怎地身子已到门首,再三留
之,头也不回。惟闻得说道:‘天色晏了,快走罢!’一齐乱跑。老汉追将上去,
被草根绊了一交,惊醒转来。与老荆说知,就疑惑这八锭银子作怪。到早上拆开
枕看时,都已去了。欲要试验此梦,故特来相访,不想果然。”
施复听罢,大惊道:“有这样奇事!老翁不必烦恼,同我到里面来坐。”薄
老道:“这事已验,不必坐了。”施复道:“你老人家许多路来,料必也饿了,
见成点心吃些去也好。”这薄老儿见留他吃点心,到也不辞,便随进来。只见新
竖起三间堂屋,高大宽敞,木材巨壮,众匠人一个个乒乒乓乓,耳边惟闻斧凿之
声,比平常愈加用力。你道为何这般勤谨?大凡新竖屋那日,定有个犒劳筵席,
利市赏钱。这些匠人打点吃酒要钱,见家主进来,故便假殷勤讨好。薄老儿看着
如此热闹,心下嗟叹道:“怪道这东西欺我消受他不起,要望旺处去,原来他家
恁般兴头!咦,这银子却也势利得狠哩!”不一时,来至一小客座中。施复请他
坐下,急到里边向浑家说知其事。喻氏亦甚怪异,乃对施复道:“这银子既是他
送终之物,何不把来送还,做个人情也好。”施复道:“正有此念,故来与你商
量。”喻氏取出那八锭银子,把块布儿包好。施复袖了,分付讨些酒食与他吃,
复到客座中,摸出包来,道:“你看,可是那八锭么?”薄老儿接过打开一看,
分毫不差,乃道:“正是这八个怪物!”那老儿把来左翻右相,看了一回,对着
银子说道:“我想你缝在枕中,如何便会出来,黄江泾到此有十里之远,人也怕
走,还要趁个船儿。你又没有脚,怎地一回儿就到了这里?”口中便说,心下又
转着苦挣之难,失去之易,不觉眼中落下两点泪来。施复道:“老翁不必心伤!
小子情愿送还,赠你老人家百年之用。”薄老道:“承官人厚情,但老汉无福享
用,所以走了。今若拿去,少不得又要走的,何苦讨恁般烦恼吃!”施复道:
“如今乃我送你的,料然无妨。”薄老只把手来摇道:“不要!不要!老汉也是
个知命的,勉强来,一定不妙!”
施复因他坚执不要,又到里边与浑家商议。喻氏道:“他虽不要,只我们心
上过意不去。”又道:“他或者消受这十锭不起,一二锭量也不打紧。”施复道:
“他执意一锭也不肯要。”喻氏道:“我有个道理在此,把两锭裹在馒头里,少
顷送与他作点心。到家看见,自然罢了,难道又送来不成?”施复道:“此见甚
妙!”喻氏先支持酒肴出去。薄老坐了客位,施复对面相陪。薄老道:“没事打
搅官人,不当人子。”施复道:“见成菜酒,何足挂齿!”当下三杯两盏,吃了
一回。薄老儿不十分会饮,不觉半醉。施复讨饭与他吃罢,将要起身作谢,家人
托出两个馒头。施复道:“两个粗点心,带在路上去吃。”薄老道:“老汉酒醉
饭饱,连夜饭也不要吃了,路上如何又吃点心?”施复道:“总不吃,带回家去
便了。”薄老儿道:“不消得!不消得!老汉家中做这项生意的,日逐自有,官
人留下赏人罢!”施复把来推在袖里道:“我这馒头馅好,比你铺中滋味不同,
将回去吃,便晓得。”那老儿见其意殷勤,不好固辞,乃道:“没甚事到此,又
吃又袖,罪过!罪过!”拱拱手道:“多谢了!”往外就走。施复送出门前,那
老儿自言自语道:“来便来了,如今去不知可就有便船?”施复见他醉了,恐怕
遗失了这两个馒头,乃道:“老翁,不打紧!我家有船,教人送你回去。”那老
儿点头道:“官人,难得你这样好心,可知有恁般造化!”施复唤个家人,分付
道:“你把船送这大伯子回去,务要送至家中,认了住处,下次好去拜访。”家
人应诺。
薄老儿相辞下船,离了镇上,望黄江泾而去。那老儿因多了几杯酒,一路上
问长问短,十分健谈。不一时已到,将船泊住,扶那老儿上岸,送到家中。妈妈
接着,便问:“老官儿,可有这事么?”老儿答道:“千真万真!”口中便说,
却去袖里摸出那两个馒头,递与施复家人道:“大官宅上事忙,不留吃茶了。这
馒头转送你当茶罢。”施家人答道:“我官人特送你老人家的,如何却把与我?”
薄老道:“你官人送我,已领过他的情了。如今送你,乃我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