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媳妇立志要守三年,心下不胜之喜。“若巴得这三年内儿子回家,还是我的媳
妇。”光阴似箭,不觉又过了三年。潮音只认丈夫真死,这三年之内,素衣蔬食,
如真正守孝一般。及至年满,竟绝了荤腥之味,身上又不肯脱素穿色。说起议婚,
便要寻死。林公与妈妈商议:“女孩儿执性如此,改嫁之事,多应不成。如之奈
何?”梁氏道:“密地择了人家,在我哥哥家受聘,不要通女孩儿得知。到临嫁
之期,只说内侄做朝,来接女孩儿。哄得他易服上轿,鼓乐人从,都在半路迎接。
事到其间,不怕他不从!”林公又道:“妈妈说得是。”林公果然与舅子梁大伯
计议定了,许了李承务家三舍人。自说亲以至纳聘,都在梁大伯家里。夫妻两口
去受聘时,对女儿只说梁大伯大儿子定亲,潮音那里疑心!吉期将到,梁大伯假
说某日与儿子完婚,特迎取姐夫一家到家中去接亲。梁氏先自许过他一定都来。
至期,大伯差人将两顶轿子,来接姐姐和外甥女。梁氏自己先装扮了,教女儿换
了色服同去。潮音不知是计,只得易服随行。女孩儿家不出闺门,不知路径。行
了一会,忽然山凹里灯笼火把,鼓乐喧天,都是取亲的人众,中途等候,摆列轿
前,吹打而来。潮音觉道事体有变,没奈何在轿内啼啼哭哭。众人也那里管他,
只顾催趱轿夫飞走。到一个去处,忽然阴云四合,下一阵大雨。众人在树林中暂
歇,等雨过又行。走不上几步,抖然起一阵狂风,灯火俱灭,只见一只黄斑吊睛
白额虎,从半空中跳将下来。众人发声喊,都四散逃走。未知性命如何,已见亡
魂丧胆。
风定虎去,众人叫声谢天,吹起火来,整顿重行。只见轿夫叫道:“不好了!”
起初两乘轿子,都是实的,如今一乘是空的。举火照时,正不见了新人,轿门都
撞坏了,不是被大虫衔去是什么!梁氏听说,呜呜的啼哭起来。这些娶新的没了
新人,好没兴头,乐人也不吹打了,灯火也息了一半。众人商量道:“如何是好?”
欲待追寻,黑夜不便,也没恁般胆气。欲待各散去讫,怕又遇别个虎,不若聚做
一块,同到林家,再作区处。所谓乘兴而去,败兴而回。
且说林公正闭着门,在家里收拾,听得敲门甚急,忙来开看。只见两乘轿子,
依旧抬转,许多人从,一个个垂头丧气,都如丧家之狗,吃了一惊,正不是甚么
缘故,“莫非女孩儿不从,在轿里又弄出什么把戏?”心头犹如几百个榔捶打着,
急问其故。梁氏在轿中哭将出来,哽哽咽咽,一字也说不出。众人将中途遇虎之
事,叙了一遍。林公也捶胸大恸,懊悔无及:“早知我儿如此薄命,依他不嫁也
罢。如今断送得他好苦!”一面令人去报李承务和梁大伯两家知道;一面聚集庄
客,准备猎具,专等天明,打点搜山捕获大虫,并寻女儿骨殖。正是:
悲悲切切思闺女,口口声声恨大虫。
话分两头,却说勤自励自从应募投军,从征安南,力战有功,都督哥舒翰用
为帐下虞侯,解所佩宝剑赐之,甚加信用。三年之后,吐番入寇,勤自励又随哥
舒翰调兵征讨。平定之后,朝廷拜哥舒翰为大元帅,率领本部将校,雄军十万,
镇守潼关。勤自励以两次军功,那时已做到都指挥之职。何期安禄反乱,杀到潼
关,哥舒翰正值患病,抵敌不住,开关纳降。勤自励孤掌难鸣,弃其部下,只身
挟剑而逃,一路辛苦不题。事有凑巧,恰好林公嫁女这一晚,勤自励回到家中,
见了父母,拜伏于地,口称:“恕孩儿不孝之罪。”勤公、勤婆仔细看时,方才
认得是儿子。去时虽然长大,还没这般雄伟,又添上一嘴胡须,边塞风俗,容颜
都改变了。勤公、勤婆痛定思痛,不觉流泪。勤公道:“我儿如何一去十年,音
信全无?多有人说,你已没于战阵,哭得做爹妈的眼泪俱枯了!”勤婆道:“莫
说十年之前,就是早回一日也还好,不见得媳妇随了别人。”勤自励道:“我媳
妇怎么说?”勤婆道:“你去了三年之后,丈人就要将媳妇别许人家,是你爹爹
不肯,勉强留了三年。以后媳妇闻你身死,自家立志守孝三年。如今第十个年头,
也难怪他,刚刚是今晚出门嫁人。”勤自励听说,眉根倒竖,牙齿咬得格格的响,
叫道:“那个鸟百姓敢讨勤自励的老婆?我只教他认一认我手中的宝剑!”说罢,
狠狠的仗剑出门。爹妈从小管他不下的,今日那里留得他住,只得繇他,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