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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恒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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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卖油郎独占花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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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官是个老实好人,况且小小年纪,当初坐店,今朝挑担上街,都因邢伙计挑拨

    他出来,心中甚是不平,有心扶持他,只拣窨清的上好净油与他,签子上又明让

    他些。朱重得了这些便宜,自己转卖与人,也放些宽,所以他的的油比别人分外

    容易出脱。每日所赚的利息,又且俭吃俭用,积下东西来,置办些日用家业,及

    身上衣服之类,并无妄废。心中只有一件事未了,牵挂着父亲,思想:“向来叫

    做朱重,谁知我是姓秦!倘或父亲来寻访之时,也没有个因由。”遂复姓为秦。

    说话的,假如上一等人,有前程的,要复本姓,或具札子奏过朝廷,或关白礼部、

    太学、国学等衙门,将册籍改正,众所共知。一个卖油的,复姓之时,谁人晓得?

    他有个道理,把盛油的桶儿,一面大大写个秦字,一面写汴梁二字,将油桶做个

    标识,使人一览而知。以此临安市上,晓得他本姓,都呼他为秦卖油。时值二月

    天气,不暖不寒,秦重闻知昭庆寺僧人,要起个九昼夜功德,用油必多,遂挑了

    油担来寺中卖油。那些和尚们也闻知秦卖油之名,他的油比别人又好又贱,单单

    作成他。所以一连这九日,秦重只在昭庆寺走动。正是:

    刻薄不赚钱,忠厚不折本。

    这一日是第九日了。秦重在寺出脱了油,挑了空担出寺。其日天气晴明,游

    人如蚁。秦重绕河而行,遥望十景塘桃红柳绿,湖内画船箫鼓,往来游玩,观之

    不足,玩之有余。走了一回,身子困倦,转到昭庆寺右边,望个宽处,将担子放

    下,坐在一块石上歇脚。近侧有个人家,面湖而住,金漆篱门,里面朱栏内,一

    丛细竹。未知堂室何如,先见门庭清整。只见里面三四个戴巾的从内而出,一个

    女娘后面相送。到了门首,两下把手一拱,说声请了,那女娘竟进去了。秦重定

    睛观之,此女容颜娇丽,体态轻盈,目所未睹,准准的呆了半晌,身子都酥麻了。

    他原是个老实小官,不知有烟花行径,心中疑惑,正不知是什么人家。方正疑思

    之际,只见门内又走出个中年的妈妈,同着一个垂发的丫头,倚门闲看。那妈妈

    一眼瞧着油担,便道:“阿呀!方才我家无油,正好有油担子在这里,何不与他

    买些?”那丫鬟同那妈妈出来,走到油担子边,叫声:“卖油的!”秦重方才听

    见,回言道:“没有油了!妈妈要用油时,明日送来。”那丫鬟也认得几个字,

    看见油桶上写个秦字,就对妈妈道:“卖油的姓秦。”妈妈也听得人闲讲,有个

    秦卖油,做生意甚是忠厚。遂分付秦重道:“我家每日要油用,你肯挑来时,与

    你做个主顾。”秦重道:“承妈妈作成,不敢有误。”那妈妈与丫鬟进去了。秦

    重心中想道:“这妈妈不知是那女娘的什么人?我每日到他家卖油,莫说赚他利

    息,图个饱看那女娘一回,也是前生福分。”正欲挑担起身,只见两个轿夫,抬

    着一顶青绢幔的轿子,后边跟着两个小厮,飞也似跑来。到了其家门首,歇下轿

    子,那小厮走进里面去了。秦重道:“却又作怪。着他接什么人?”少顷之间,

    只见两个丫鬟,一个捧着猩红的毡包,一个拿着湘妃竹攒花的拜匣,都交付与轿

    夫,放在轿座之下。那两个小厮手中,一个抱着琴囊,一个捧着几个手卷,腕上

    挂碧玉箫一枝,跟着起初的女娘出来。女娘上了轿,轿夫抬起望旧路而去。丫鬟

    小厮,俱随轿步行。秦重又得亲炙一番,心中愈加疑惑,挑了油担子,洋洋的去。

    不过几步,只见临河有一个酒馆。秦重每常不吃酒,今日见了这女娘,心下

    又欢喜,又气闷,将担子放下,走进酒馆,拣个小座头坐下。酒保问道:“客人

    还是请客,还是独酌?”秦重道:“有上好的酒,拿来独饮三杯。时新果子一两

    碟,不用荤菜。”酒保斟酒时,秦重问道:“那边金漆篱门内是什么人家?”酒

    保道:“这是齐衙内的花园,如今王九妈住下。”秦重道:“方才看见有个小娘

    子上轿,是什么人?”酒保道:“这是有名的粉头,叫做王美娘,人都称为花魁

    娘子。他原是汴京人,流落在此。吹弹歌舞,琴棋书画,件件皆精。来往的都是

    大头儿,要十两放光才宿一夜哩!可知小可的也近他不得。当初住在涌金门外,

    因楼房狭窄,齐舍人与他相厚。半载之前,把这花园借与他住。”秦重听得说是

    汴京人,触了个乡思之念,心中更有一倍光景。吃了数杯,还了酒钱,挑了担子,

    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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