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国贤俊多矣。如沙鹿其坏,梁山云崩,鹢退蜚于宋者,龙交
斗于郑水。或伯宗、子产,具述其非妖;或卜偃、史过,盛言其必应。盖于时有
识君子以为美谈。故左氏书之不刊,贻厥来裔。既而古今路阻,闻见壤隔,至汉
代儒者董仲舒、刘向之徒,始别构异闻,辅申它说。以兹后学,陵彼先贤,皆今
谚所谓“季与厥昆,争知嫂讳”者也。而班《志》尚捨长用短,捐旧习新,苟
出异同,自矜魁博,多见其无识者矣。此所谓不循经典,自任胸怀也。
第四科
古学不精者,其流有三:一曰博引前书,网罗不尽;二曰兼采《左氏》,遗
逸甚多;三曰屡举旧事,不知所出。
《志》云:庶征之恒风,刘向以为《春秋》无其应。刘歆以为釐十六年,
《左氏传》释六鶂退飞是也。案旧史刘向学《谷梁》,刘歆学《左氏》。既祖习
各异,而闻见不同,信矣。而周木斯拔,郑车偾济,风之为害,备于《尚书》、
《左传》。向则略而不信,歆则知而不传。又详言从怪,历叙群妖。述雨氂为灾,
而不寻赵毛生地;书异鸟相育,而不载宋雀生鹯。斯皆见小忘大,举轻略重。盖
学有不同,识无通鉴故也。且当炎汉之代,厥异尤奇。若景帝承平,赤风如血;
于公在职,亢阳为旱。惟纪与传,各具其详,在于《志》中,独无其说也,何哉?
此所谓博引前书,网罗不尽也。
《左传》云:宋人逐猰狗,华臣出奔陈。又云:宋公子地有白马,景公夺而
朱其尾鬛。地弟辰以肖叛。班《志》书此二事,以为犬马之祸。案《左氏》所载,
斯流实繁。如季氏之逆也,由斗鸡而傅介;卫侯之败也,因养鹤以乘轩。曹亡首
于获雁,郑弑萌于解鼋。郄至夺而家灭,华元杀羊而卒奔。此亦白黑之祥,羽毛
之孽,何独捨而不论,唯征犬马而已。此所谓兼采《左氏》,遗逸甚多也。
案《太史公书》自《春秋》以前,所有国家灾眚,贤哲占侯,皆出于《左氏》、
《国语》者也。今班《志》所引,上自周之幽厉,下终鲁之定、哀,而不云《国
语》,唯称史记,岂非忘本徇末,逐近弃远者乎?此所谓屡举旧事,不知所出也。
所定多目,凡二十种。但其失既众,不可殚论。故每日之中,或举一事。庶
触类而长,他皆可知。又案斯志之作也。本欲明吉凶,释休咎,惩恶劝善,以戒
将来。至如春秋已还,汉代而往,其间日蚀、地震、石陨、山崩、雨雹、雨鱼、
大旱、大水、犬豕为祸,桃李冬花,多直叙其灾,而不言其应。此乃鲁史之《春
秋》、《汉书》之帝纪耳,何用复编之于此志哉!昔班叔皮云:司马迁叙相如则
举其郡县,著其字。萧、曹、陈平之属,仲舒并时之人,不记其字,或县而不郡,
盖有所未暇也。若孟坚此《志》,错谬殊多,岂亦刊削未周者邪?不然,何脱略
之甚也。亦有穿凿成文,强生异义。如蜮之惑,麋之为迷,陨五石者,齐五子之
征。溃七山者,汉七国之象。叔服会葬,郕伯来奔,亢阳所以成妖,郑易许田,
鲁谋莱国,食苗所以为祸。诸如此比,其类弘多。徒有解释,无足观采。知音君
子,幸为详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