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急着硬说道:“没有的事,都是凤姐姐混闹。”只见邢夫人向王夫
人使个眼色儿,“他还不信呢,咱们走罢。”黛玉含着泪道:“二位舅母坐坐去。”
众人不言语,都冷笑而去。黛玉此时心中干急,又说不出来,哽哽咽咽。恍惚又
是和贾母在一处的似的,心中想道:“此事惟求老太太,或还可救。”于是两腿
跪下去,抱着贾母的腰说道:“老太太救我!我南边是死也不去的!况且有了继
母,又不是我的亲娘。我是情愿跟着老太太一块儿的。”但见老太太呆着脸儿笑
道:“这个不干我事。”黛玉哭道:“老太太,这是什么事呢。”老太太道:
“续弦也好,倒多一副妆奁。”黛玉哭道:“我若在老太太跟前,决不使这里分
外的闲钱,只求老太太救我。”贾母道:“不中用了。做了女人,终是要出嫁的,
你孩子家,不知道,在此地终非了局。”黛玉道:“我在这里情愿自己做个奴婢
过活,自做自吃,也是愿意。只求老太太作主。”老太太总不言语。黛玉抱着贾
母的腰哭道:“老太太,你向来最是慈悲的,又最疼我的,到了紧急的时候怎么
全不管!不要说我是你的外孙女儿,是隔了一层了,我的娘是你的亲生女儿,看
我娘分上,也该护庇些。”说着,撞在怀里痛哭,听见贾母道:“鸳鸯,你来送
姑娘出去歇歇。我倒被他闹乏了。”黛玉情知不是路了,求去无用,不如寻个自
尽,站起来往外就走。深痛自己没有亲娘,便是外祖母与舅母姊妹们,平时何等
待的好,可见都是假的。又一想:“今日怎么独不见宝玉?或见一面,看他还有
法儿?”便见宝玉站在面前,笑嘻嘻地说:“妹妹大喜呀。”黛玉听了这一句话,
越发急了,也顾不得什么了,把宝玉紧紧拉住说:“好,宝玉,我今日才知道你
是个无情无义的人了。”宝玉道:“我怎么无情无义?你既有了人家儿,咱们各
自干各自的了。”黛玉越听越气,越没了主意,只得拉着宝玉哭道:“好哥哥,
你叫我跟了谁去?”宝玉道:“你要不去,就在这里住着。你原是许了我的,所
以你才到我们这里来。我待你是怎么样的,你也想想。”黛玉恍惚又像果曾许过
宝玉的,心内忽又转悲作喜,问宝玉道:“我是死活打定主意的了。你到底叫我
去不去?”宝玉道:“我说叫你住下。你不信我的话,你就瞧瞧我的心。”说着,
就拿着一把小刀子往胸口上一划,只见鲜血直流。黛玉吓得魂飞魄散,忙用手握
着宝玉的心窝,哭道:“你怎么做出这个事来,你先来杀了我罢!”宝玉道:
“不怕,我拿我的心给你瞧。”还把手在划开的地方儿乱抓。黛玉又颤又哭,又
怕人撞破,抱住宝玉痛哭。宝玉道:“不好了,我的心没有了,活不得了。”说
着,眼睛往上一翻,咕咚就倒了。黛玉拼命放声大哭。只听见紫鹃叫道:“姑娘,
姑娘,怎么魇住了?快醒醒儿脱了衣服睡罢。”黛玉一翻身,却原来是一场恶梦。
喉间犹是哽咽,心上还是乱跳,枕头上已经湿透,肩背身心,但觉冰冷。想
了一回,“父亲死得久了,与宝玉尚未放定,这是从那里说起?”又想梦中光景,
无倚无靠,再真把宝玉死了,那可怎么样好!一时痛定思痛,神魂俱乱。又哭了
一回,遍身微微的出了一点儿汗,紥挣起来,把外罩大袄脱了,叫紫鹃盖好了被
窝,又躺下去。翻来复去,那里睡得着。只听得外面淅淅飒飒,又像风声,又像
雨声。又停了一会子,又听得远远的吆呼声儿,却是紫鹃已在那里睡着,鼻息出
入之声。自己紥挣着爬起来,围着被坐了一会。觉得窗缝里透进一缕凉风来,吹
得寒毛直竖,便又躺下。正要朦胧睡去,听得竹枝上不知有多少家雀儿的声儿,
啾啾唧唧,叫个不住。那窗上的纸,隔着屉子,渐渐的透进清光来。
黛玉此时已醒得双眸炯炯,一回儿咳嗽起来,连紫鹃都咳嗽醒了。紫鹃道:
“姑娘,你还没睡着么?又咳嗽起来了,想是着了风了。这会儿窗户纸发清了,
也待好亮起来了。歇歇儿罢,养养神,别尽着想长想短的了。”黛玉道:“我何
尝不要睡,只是睡不着。你睡你的罢。”说了又嗽起来。紫鹃见黛玉这般光景,
心中也自伤感,睡不着了。听见黛玉又嗽,连忙起来,捧着痰盒。这时天已亮了。
黛玉道:“你不睡了么?”紫鹃笑道:“天都亮了,还睡什么呢。”黛玉道:
“既这样,你就把痰盒儿换了罢。”紫鹃答应着,忙出来换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