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姑娘奶奶么?”雪雁笑道:“我告诉你,可不许你对姑娘说去。”宝玉点头应
允。雪雁便命两个婆子:“先将瓜果送去交与紫鹃姐姐。他要问我,你就说我做
什么呢,就来。”那婆子答应着去了。雪雁方说道:“我们姑娘这两日方觉身上
好些了。今日饭后,三姑娘来会着要瞧二奶奶去,姑娘也没去。又不知想起了甚
么来,自己伤感了一回,题笔写了好些,不知是诗是词。叫我传瓜果去时,又听
叫紫鹃将屋内摆着的小琴桌上的陈设搬下来,将桌子挪在外间当地,又叫将那龙
文鼒放在桌上,等瓜果来时听用。若说是请人呢,不犯先忙着把个炉摆出来。若
说点香呢,我们姑娘素日屋内除摆新鲜花果木瓜之类,又不大喜熏衣服,就是点
香,亦当点在常坐卧之处。难道是老婆子们把屋子熏臭了要拿香熏熏不成。究竟
连我也不知何故。”说毕,便连忙的去了。
宝玉这里不由的低头心内细想道:“据雪雁说来,必有原故。若是同那一位
姊妹们闲坐,亦不必如此先设馔具。或者是姑爹姑妈的忌辰,但我记得每年到此
日期老太太都吩咐另外整理肴馔送去与林妹妹私祭,此时已过。大约必是七月因
为瓜果之节,家家都上秋祭的坟,林妹妹有感于心,所以在私室自己奠祭,取
《礼记》:‘春秋荐其时食’之意,也未可定。但我此刻走去,见他伤感,必极
力劝解,又怕他烦恼郁结于心,若不去,又恐他过于伤感,无人劝止。两件皆足
致疾。莫若先到凤姐姐处一看,在彼稍坐即回。如若见林妹妹伤感,再设法开解,
既不至使其过悲,哀痛稍申,亦不至抑郁致病。”想毕,遂出了园门,一径到凤
姐处来。
正有许多执事婆子们回事毕,纷纷散出。凤姐儿正倚着门和平儿说话呢。一
见了宝玉,笑道:“你回来了么。我才吩咐了林之孝家的,叫他使人告诉跟你的
小厮,若没什么事趁便请你回来歇息歇息。再者那里人多,你那里禁得住那些气
味。不想恰好你倒来了。”宝玉笑道:“多谢姐姐记挂。我也因今日没事,又见
姐姐这两日没往那府里去,不知身上可大愈否,所以回来看视看视。”凤姐道:
“左右也不过是这样,三日好两日不好的。老太太,太太不在家,这些大娘们,
嗳,那一个是安分的,每日不是打架,就拌嘴,连赌博偷盗的事情,都闹出来了
两三件了。虽说有三姑娘帮着办理,他又是个没出阁的姑娘。也有叫他知道得的,
也有往他说不得的事,也只好强紥挣着罢了。总不得心静一会儿。别说想病好,
求其不添,也就罢了。”宝玉道:“虽如此说,姐姐还要保重身体,少操些心才
是。”说毕,又说了些闲话,别了凤姐,一直往园中走来。
进了潇湘馆院门看时,只见炉袅残烟,奠余玉醴。紫鹃正看着人往里搬桌子,
收陈设呢。宝玉便知已经祭完了,走入屋内,只见黛玉面向里歪着,病体恹恹,
大有不胜之态。紫鹃连忙说道:“宝二爷来了。”黛玉方慢慢的起来,含笑让坐。
宝玉道:“妹妹这两天可大好些了?气色倒觉静些,只是为何又伤心了?”黛玉
道:“可是你没的说了,好好的我多早晚又伤心了?”宝玉笑道“妹妹脸上现有
泪痕,如何还哄我呢。只是我想妹妹素日本来多病,凡事当各自宽解,不可过作
无益之悲。若作践坏了身子,使我……”说到这里,觉得以下的话有些难说,连
忙咽住。只因他虽说和黛玉一处长大,情投意合,又愿同生死,却只是心中领会,
从来未曾当面说出。况兼黛玉心多,每每说话造次,得罪了他。今日原为的是来
劝解,不想把话又说造次了,接不下去,心中一急,又怕黛玉恼他。又想一想自
己的心实在的是为好,因而转急为悲,早已滚下泪来。黛玉起先原恼宝玉说话不
论轻重,如今见此光景,心有所感,本来素昔爱哭,此时亦不免无言对泣。
却说紫鹃端了茶来,打谅二人又为何事角口,因说道:“姑娘才身上好些,
宝二爷又来怄气了,到底是怎么样?”宝玉一面拭泪笑道:“谁敢怄妹妹了。”
一面搭讪着起来闲步。只见砚台底下微露一纸角,不禁伸手拿起。黛玉忙要起身
来夺,已被宝玉揣在怀内,笑央道:“好妹妹,赏我看看罢。”黛玉道:“不管
什么,来了就混翻。”一语未了,只见宝钗走来,笑道:“宝兄弟要看什么?”
宝玉因未见上面是何言词,又不知黛玉心中如何,未敢造次回答,却望着黛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