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卉,皆仿的是唐,宋,
元,明各名家的折枝花卉,故其格式配色皆从雅,本来非一味浓艳匠工可比每一
枝花侧皆用古人题此花之旧句,或诗词歌赋不一,皆用黑绒绣出草字来,且字迹
勾踢,转折,轻重,连断皆与笔草无异,亦不比市绣字迹板强可恨。他不仗此技
获利,所以天下虽知,得者甚少,凡世宦富贵之家,无此物者甚多,当今便称为
“慧绣”。竟有世俗射利者,近日仿其针迹,愚人获利。偏这慧娘命夭,十八岁
便死了,如今竟不能再得一件的了。凡所有之家,纵有一两件,皆珍藏不用。有
那一干翰林文魔先生们,因深惜“慧绣”之佳,便说这“绣”字不能尽其妙,这
样笔迹说一“绣”字,反似乎唐突了,便大家商议了,将“绣”字便隐去,换了
一个“纹“字,所以如今都称为“慧纹”。若有一件真“慧纹”之物,价则无限。
贾府之荣,也只有两三件,上年将那两件已进了上,目下只剩这一副璎珞,一共
十六扇,贾母爱如珍宝,不入在请客各色陈设之内,只留在自己这边,高兴摆酒
时赏玩。又有各色旧窑小瓶中都点缀着“岁寒三友”“玉堂富贵”等鲜花草。
上面两席是李婶薛姨妈二位。贾母于东边设一透雕夔龙护屏矮足短榻,靠背
引枕皮褥俱全。榻之上一头又设一个极轻巧洋漆描金小几,几上放着茶吊、茶碗、
漱盂、洋巾之类,又有一个眼镜匣子。贾母歪在榻上,与众人说笑一回,又自取
眼镜向戏台上照一回,又向薛姨妈李婶笑说:“恕我老了,骨头疼,放肆,容我
歪着相陪罢。”因又命琥珀坐在榻上,拿着美人拳捶腿。榻下并不摆席面,只有
一张高几,却设着璎珞花瓶香炉等物。外另设一精致小高桌,设着酒杯匙箸,将
自己这一席设于榻旁,命宝琴、湘云、黛玉、宝玉四人坐着。每一馔一果来,先
捧与贾母看了,喜则留在小桌上尝一尝,仍撤了放在他四人席上,只算他四人是
跟着贾母坐。故下面方是邢夫人王夫人之位,再下便是尤氏,李纨,凤姐,贾蓉
之妻。西边一路便是宝钗、李纹、李绮、岫烟、迎春姊妹等。两边大梁上,挂着
一对联三聚五玻璃芙蓉彩穗灯。每一席前竖一柄漆干倒垂荷叶,叶上有烛信插着
彩烛。这荷叶乃是錾珐琅的,活信可以扭转,如今皆将荷叶扭转向外,将灯影逼
住全向外照,看戏分外真切。窗格门户一齐摘下,全挂彩穗各种宫灯。廊檐内外
及两边游廊罩棚,将各色羊角、玻璃、戳纱、料丝,或绣,或画,或堆,或抠,
或绢,或纸诸灯挂满。廊上几席,便是贾珍、贾琏、贾环、贾琮、贾蓉、贾芹、
贾芸、贾菱、贾菖等。
贾母也曾差人去请众族中男女,奈他们或有年迈懒于热闹的,或有家内没有
人不便来的,或有疾病淹缠,欲来竟不能来的,或有一等妒富愧贫不来的,甚至
于有一等憎畏凤姐之为人而赌气不来的,或有羞口羞脚,不惯见人,不敢来的:
因此族众虽多,女客来者只不过贾菌之母娄氏带了贾菌来了,男子只有贾芹,贾
芸,贾菖,贾菱四个现是在凤姐麾下办事的来了。当下人虽不全,在家庭间小宴
中,数来也算是热闹的了。当又有林之孝之妻带了六个媳妇,抬了三张炕桌,每
一张上搭着一条红毡,毡上放着选净一般大新出局的铜钱,用大红彩绳串着,每
二人搭一张。共三张。林之孝家的指示将那两张摆至薛姨妈李婶的席下,将一张
送至贾母榻下来。贾母便说:“放在当地罢。”这媳妇们都素知规矩的,放下桌
子,一并将钱都打开,将彩绳抽去,散堆在桌上。正唱《西楼·楼会》这出将终,
于叔夜因赌气去了,那文豹便发科诨道:“你赌气去了,恰好今日正月十五,荣
国府中老祖宗家宴,待我骑了这马,赶进去讨些果子吃是要紧的。”说毕,引的
贾母等都笑了。薛姨妈等都说:“好个鬼头孩子,可怜见的。”凤姐便说:“这
孩子才九岁了。”贾母笑说:“难为他说的巧。”便说了一个“赏”字。早有三
个媳妇已经手下预备下簸箩,听见一个“赏”字,走上去向桌上的散钱堆内,每
人便撮了一簸箩,走出来向戏台说:“老祖宗、姨太太、亲家太太赏文豹买果子
吃的!”说着,向台上便一撒,只听豁啷啷满台的钱响。贾珍贾琏已命小厮们抬
了大簸箩的钱来,暗暗的预备在那里。听见贾母一赏,要知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