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焦急祈望新生的日子总是很长。长短纠缠中,季节更替,秋去冬来,冬走春归,本该气温回暖,不料想一夜大风,近邻南海的铜罗湾结冰了。这成了此地头条新闻。一觉醒来,土著居民们第一次看到窗户上绽放了奇异的冰花,檐头垂下晶莹的冰柱。很多人忘了穿袜子,光着脚踏着拖鞋跑到街上找别人验证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当一切被证实无误后,争论起来了。有人说这是吉兆,更多人主张会有大凶。正喋喋不休时,他们又迎来了人生的第一场雪。
曾坚挺北方,本来已对这里无滋无味的秋冬很是腹诽,现在见到冰便兴奋起来,翻出厚衣服,打算出门去给家人添置御寒装备。换完衣服,一转身发现窗子明亮了许多。再看,空里玉屑飘飞,地上已是茫茫一片。哦,下雪了。想邀二女一同赏雪,却见她们仍酣然大睡。和王妈打声招呼,轻快出门,踏雪而行。雪片落在唇上,钻入脖颈,丝丝清凉,淡淡柔爽。初时有风,雪花斜冲横飞,全不顾优雅身姿,只尽情享受天地恩情。风渐小渐止,雪片开始长大起来,纷纷扬扬缓步轻声。偶尔一阵疾风,它们便旋身劲舞,释放起长久的憋闷。
曾坚挺几乎是含笑完成了采购,弄着一堆绵服被褥之类回家转。王妈正在大门口站着张望,有些慌急,见他回来,忙跑上前道:“老爷,不好了,家里来了一个很凶的长眉毛老头,坐在客厅里不走,也不说话!”
曾坚挺心里一动,问道:“两位奶奶呢?”
“她们一直睡着没醒。”
“没事,那是我父亲。”他早料到父亲会来,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早。将东西放下,连忙跑进厅堂,见殊安河正坐在太师椅上岿然不动。这位老宫主比几个月前更加削瘦憔悴,意气平和,完全没了以前的霸气。曾坚挺有些心酸,同时也有些纳闷。上前请安问候,殊安河拍着他的肩膀微笑道:“好儿子,你做得很好。”
王妈奉茶,父子交谈。殊安河说出了自己这几个月的做为。他原本雄心壮志,想除老妖,重建明月宫,再创辉煌。但经历父子情变,回到明月旧宫后再召老部下,又见那些老家伙隐居凡尘过得快活自在,便忽然泄了气,只想着抱抱孙子、贻养天年、了却此生。
曾坚挺知道父亲说得简单,其实必定经历了大痛苦。但他很高兴,这正是他愿意看到的结果。他告诉父亲自己曾担心明月宫会和丰都大牢对抗。殊安河笑说的确曾有这想法,但太不切实际,还是放弃儿子保孙子孙女吧。曾坚挺说正该如此,黑户儿子能生养白户子女已是死可冥目。
曾坚挺想叫醒二女参见父亲。殊安河拦阻说她们能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越能吃越能睡就越对孩子有利。
午饭时二女未醒,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梦中还轻声叫疼。曾坚挺发慌,王婆安慰说这是正常反应。
天气入晚,曾坚挺去关院门。院门刚闭,五条人影出现在他面前。中间者齐齐被切去小半截脑袋,堪堪将眼睛留住,面色淤青,白袍素履,脖子缠一圈聚灵珠,双手捧一面拘魂牌。另外四人从头到脚皆被白布密密匝匝包裹着,腰系往生白锁链,手持亡命黑铁钩。白袍人三角眼一眯,拱手道:“丰都钱小乙伺候大驾。”不用说,抓人的差官到了。
曾坚挺冷笑道:“你们来早了吧?”
“正是时候。”
曾坚挺闻言心魂一震,暗道:“莫非今晚就有孩子出世?不对啊,我怎么算着至少还要一个月。”早为这一天做好了准备,没什么可惧怕的。他又冷笑一声道:“你的手下都蒙着眼睛不怕抓错人?”
白袍人森然道:“他们的不需要眼睛和嘴。丰都也从来不会抓错人。”
曾坚挺道:“好吧,你们站岗,我们睡觉,”说着扭头回房,留下五人僵立庭院。
曾坚挺进房向父亲禀报:“他们来了。”
殊安河淡淡道:“嗯,你准备好了?”
曾坚挺点点头。
王妈在大屋里叫道:“老爷快来!”
曾坚挺连忙跑过去,二女都已醒,脸色苍白,满身大汗,皆大睁眼睛看着他。王妈喜道:“要生了!”
曾坚挺问:“谁要生?”
“都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