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宗自回到江州,先去牢里见了宋江,附耳低言,将前事说了。宋江心
中暗喜。次日,又有人请去酌杯。戴宗正在酒肆中吃酒,只见做公的四下来寻。
当时把戴宗唤到厅上。蔡九知府问道:“前日有劳你走了一遭,真个办事,未曾
重重赏你。”戴宗答道:“小人是承奉恩相差使的人,如何敢怠慢。”知府道:
“我正连日事忙,未曾问得你个仔细。你前日与我去京师,那座门入去?”戴宗
道:“小人到东京时,那日天色晚了,不知唤做什么门。”知府又道:“我家府
里门前,谁接着你?留你在那里歇?”戴宗道:“小人到府前,寻见一个门子,
接了书入去。少刻,门子出来,交收了信笼,着小人自去寻客店里歇了。次日早
五更,去府门前伺候时,只见那门子回书出来。小人怕误了日期,那里敢再问备
细。慌忙一迳来了。”知府再问道:“你见我府里那个门子,却是多少年纪?或
是黑瘦也白净肥胖?长大也是矮小?有须的也是无须的?”戴宗道:“小人到府
里时,天色黑了。次早回时,又是五更时候,天色昏暗,不十分看得仔细。只觉
不恁么长,中等身材。敢是有些髭须。”知府大怒,喝一声:“拿下厅去!”傍
边走过十数个狱卒牢子,将戴宗驱翻在当面。戴宗告道:小人无罪。”知府喝道:
“你这厮该死!我府里老门子王公,已死了数年。如今只是个小王看门,如何却
道他年纪大,有髭髯!况兼门子小王,不能勾入府堂里去。但有各处来的书信缄
帖,必须经由府堂里张干办,方才去见李都管,然后达知里面,才收礼物。便要
回书,也须得伺候三日。我这两笼东西,如何没个心腹的人出来问你个常便备细,
就胡乱收了?我昨日一时间仓卒,被你这厮瞒过了。你如今只好好招说:这封书
那里得来?”戴宗道:“小人一时心慌,要赶程途,因此不曾看得分晓。”蔡九
知府喝道:“胡说!这贼骨头,不打如何肯招!左右,与我加力打这厮。”狱卒
牢子情知不好,觑不得面皮,把戴宗捆翻,打得皮开肉绽,鲜血迸流。戴宗捱不
过拷打,只得招道:“端的这封书是假的。”知府道:“你这厮怎地得这封假书
来?”戴宗告道:“小人路经梁山泊过,走出那一夥强人来,把小人劫了,绑缚
上山,要割腹剖心。去小人身上,搜出书信看了,把信笼都夺了,却饶了小人。
情知回乡不得,只要山中乞死。他那里却写这封书与小人,回来脱身。一时怕见
罪责,小人瞒了恩相。”知府道:“是便是了。中间还有些胡说。眼见得你和梁
山泊贼人通同造意,谋了我信笼物件。却如何说这话?再打那厮!”戴宗由他拷
讯,只不肯招和梁山泊通情。蔡九知府再把戴宗拷讯了一回,语言前后相同。说
道:“不必问了。取具大枷枷了,下在牢里。”却退厅来,称谢黄文炳道:“若
非通判高见,下官险些儿误了大事。”黄文炳又道:“眼见得这个也结连梁山泊,
通同造意,谋叛为党。若不祛除,必为后患。”知府道:“便把这两个问成了招
状,立了文案,押去市曹斩首,然后写表申朝。”黄文炳道:“相公高见极明。
似此,一者朝廷见喜,知道相公干这件大功,二乃却是免得梁山泊草寇来劫牢。”
知府道:“通判高见甚远。下官自当动文书,亲自保举通判。”当日管待了黄文
炳,送出府门,自回无为军去了。
次日,蔡九知府升厅,便唤当案孔目来分付道:“快教叠了文案,把这宋江、
戴宗的供状招款粘连了,一面写下犯由牌,教来日押赴市曹斩首施行。自古谋逆
之人,决不待时。斩了宋江、戴宗,免致后患。”当案却是黄孔目,本人与戴宗
颇好,却无缘便救他,只替他叫得苦。当日禀道:“明日是个国家忌日。后日又
是七月十五日中元之节,皆不可行刑。大后日亦是国家景命。直待五日后,方可
施行。”一者天幸救济宋江,二乃梁山泊好汉未至。蔡九知府听罢,依准黄孔目
之言。直待第六日早辰,先差人去十字路口打扫了法场。饭后,点起士兵和刀仗
刽子,约有五百余人,都在大牢门前伺候。巳牌已后,狱官禀了知府,亲自来做
监斩官。黄孔目只得把犯由牌呈堂,当厅判了两个斩字。便将片芦席贴起来。江
州府众多节级牢子,虽是和戴宗、宋江过得好,却没做道理救得他。众人只替他
两个叫苦。当时打扮已了,就大牢里把宋江、戴宗两个匾紥起,又将胶水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