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沉默良久之后缓缓道:“你只是仇人,绝对不是敌人。”
莫桃失笑:“有区别吗?”
罗天轻声道:“当然有区别。仇本来是读仇(求qiú),本义是同伴。《说文》中说,仇,雠也。所谓雠也,二人相当相对之谊。敌的本义是匹敌,指有利害冲突不能相容的人或事。”
莫桃还是觉得仇人和敌人是一样的,又觉得罗天和莫天悚颇有些异曲同工之妙,都那么能言善道,长于诡辩,忽然问:“我娘是不是对你很不好,一直虐待你?”
罗天又沉默良久,小声问:“你很想知道吗?”
莫桃点点头。
罗天幽幽道:“你既然想知道,为何不问梅姑娘?她都看在眼里的。”
莫桃不忿地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问过她?”
罗天深深叹息,缓缓道:“因为我知道你不敢!你怕听见你不愿意听见的话。”
莫桃默然无语,再不出声。
罗天笑一笑,深深叹口气,轻声道:“人的脾气是天生的,想必你很努力不问此类问题,可到底还是憋不住。其实你大可放心,你娘对我很好,甚至可以说比亲娘还好。因此后来她到无锡来求我,我才会心软把她介绍给娄师叔祖。听我这样说,你是不是感觉要好受一些?”
莫桃愕然,下意识地扭头想看清楚罗天,可惜他什么也看不见。
罗天叹息道:“你多半以为我是骗你的。不,我没有骗你。我爹娘去世的时候我还很小,我对他们的印象其实很淡,只记得我娘是一个很柔弱又很小气的女人。我爹吃喝嫖赌什么都来,就是不管梅庄的事情。我娘是个贤惠的妇道人家,贤惠得别人犯错她也不责备,梅庄随便一个下人都可以骑在她头上。梅庄很快就败落下去,是你娘来了之后才梅庄才又兴盛起来。
“提到你娘,就不得不提我大伯。罗家始终人丁不旺,我还没出生,我爷爷就去世了。我爹虽然仅仅是大伯的堂弟,但却是在梅庄中长大的。大伯小时候体弱多病,大慈寺的老和尚说他是佛门中人,不捐身长不大。但是大伯是独子,家里舍不得,买了好几个替身替他出家,可他的身体就是不见好,后来终于还是自己去当了和尚。说也奇怪,此后他的身体当真一天天好起来。我爹是他唯一的叔伯兄弟,后来我大爷爷大奶奶过世后大伯就把梅庄给了我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伯出家非自己本意,我始终觉得他不像一个出家人,和尚当得一点也不清净,总惦记着梅庄是罗家的祖业,经常回来说我爹我娘。小时候我很调皮,娘又很疼爱我,从来都不说我,所以我很任性。每次看见大伯说我爹娘都要想办法报复回来,让大伯很不喜欢我。你猜大伯怎么对付我?他说我爹已经没学好,不能看着罗家唯一的子孙也不学好,叫我去庙里当小沙弥。
“那时候我也是锦衣玉食,和尚是不能吃肉的,还得扫地端茶伺候长老,没两天我就受不了逃回家。大伯追回家中,要不是你娘帮我求情,我肯定又被大伯抓回庙里去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娘那样又漂亮又聪明又能干又厉害的女人。我爹和大伯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我娘美貌才学都比不上你娘。自从你娘来梅庄,爹瞪大眼睛也没有看见过她。娘实在气不过,跳进太湖中。
“可是爹一点也不觉得伤心,只是伤心大伯忽然还俗,娶了你娘。他居然不嫖不赌不出门,每天就对着你娘发呆,一丁点都不管我。只有大伯尽管时时刻刻和你娘粘在一起,还是管得我很严,每天都制定出一大堆功课让我做,又和你娘一起监督我做。那时候我可把大伯恨死了,也把大伯的新媳妇恨死了,就是不肯好好学,但是他们逼得紧,装样子也学会不少。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日子其实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安定的日子。虽然爹不管我,但他们就像爹娘一样教导我。
“不久大伯走了,爹也死了,梅庄只剩下我和你娘。没有大伯的约束,我每天变着花样想方设法去作弄你娘。开始我从来没有成功过。你娘也不说我,还是很有耐心地教我该如何做才能赢。我一心想赢,学东西比开始大伯逼我的时候认真多了。后来偶尔就能作弄到你娘了。你娘还是不生气,每当我赢了弄伤她,她还很高兴,痴痴地盯着我看。我总被她看得毛骨悚然,心里更是恨她恨得要死。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你娘是把我当成你了,因为你就生活在一群敌人中间,她希望你能学会出花样去作弄敌人。只可惜你娘一点也不喜欢我,从来不教我武功。
“后来我拜龙血真君做师父。龙血真君不是真心收我做徒弟的,而是因为我和你娘的关系,故意想气你爹玉面修罗。他的脾气非常暴躁,我只要稍微有一点不如他的意,他就拳打脚踢,经常弄得我遍体鳞伤。若不是你娘细心照料,每次都帮我疗伤,我说不定早就被龙血真君打死了。我知道你看不惯我杀师灭祖,但我的确是非常非常恨龙血真君,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魔鬼。”
莫桃忍不住:“那你为何还要拜他为师?”
罗天笑一笑,淡淡道:“我以为你是能明白的。因为我要超越你娘,超越我大伯,超过这世上所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