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人活在世上都挺累的。不那么利欲熏心,不那么太现实的人尤其如此。因为较现实的人都会很轻易就明白弱肉强食、成王败寇的社会真理,他们把提升自身高度作为了一生的奋斗目标和必然的人生之旅并从中享受乐趣。在社会的海洋中扬起风帆,乘风破浪。不可否认的是这一部分人也积极地堆动了社会的向前发展。而弱势一族的人却是把‘种菊东蓠下,悠然见南山’作为理想生活境界,这些人有相当一部分是自命清高的文人,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可能即是指此。他们在严谨度日,天天向上的人眼里是不求上进,浑浑噩噩、可有可无的傻瓜,在同类人眼中却是享受生活、不追名逐利的世外高人。他们向往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潇洒,但却有绝大多数都不能有这么狂的资格,因为并不是人人都可以‘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无奈的现实总是逼得这些人扭曲本来意愿逆水行舟。
我之所以罗嗦这么多,是因为我现在就过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有多少人都或多或少地希望松懈下来放纵一下自己?不去想梦想的追求?不理会亲友的期望?不顾忌生活的艰难?过着悠闲自在,我行我素的日子?在你的心底深处难道从来没有过吗?可为什么只能童稚和像美雪儿那样的弱智才会真有可能做到呢?
我把自己沉浸在酒精里,发现日子一样可以过下去,有时候我的思路会变得异常清晰,有时候又会一塌糊涂,在我的脑海里,我突然发现理想、前途、荣耀这些东西原来都是涂着金灿灿外漆的沉重包袱,当把这些一并抛开,我变得身轻如燕,畅快无比。每天,只要稍清醒一点我就开始到处翻找,找出一切可能找得到的每一块钱,有时也伸手向骂骂咧咧的周红讨要,然后直奔一个铁皮搭的小店,只有在那里,才能用每一块钱都买到足够的酒,只有这种酒精的浓度才能彻底麻醉我的每一根神经和我的灵魂。
我没有时间概念,一秒钟和一天对我来说毫无区别,我也分不清白天和黑夜,我的手只能抓紧一样东西,那就是酒瓶。我的嘴只能流进一样食物,那就是掺着浓烈酒精的液体。将来?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也许有的读者会认为为了那么几万块钱不值得,也许会认为我太懦弱,太容易被击垮。书上和史上的英雄人物们不都经过了不知多少的大风大浪,大起大落仍然屹立不倒吗?可我不是这样的英雄,我只是一个平凡人,一个刚拥有美好梦想却被无情粉碎的二十五岁的年轻人。直到如今,我仍然没有对我的所有过去有所责备和后悔。说实话,我发现现在很多相近年纪的年轻人,除了空口说白话,还根本连自己的梦想都没有。
今天的酒精让我有点高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停不住地自个儿呵呵傻笑,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大地在我脚下摇晃,我头重脚轻,如踩云端,四周的人、灯光在我的身旁旋转。我好像听到有人骂酒鬼。我报之以呵呵地笑。我被什么撞了一下,然后前衣胸襟被人给抓住了:“你小子没长眼,敢撞老子?”
我仍旧呵呵地笑,世间的事本来就可笑得很。
身边又来了两个人:“是个醉鬼,喂,撞了我兄弟,你拿什么赔?”
我知道他们在翻我的口袋,弄得我有些氧,我只有不停的笑。他们什么都没有翻出来,就赏了我一拳头。我站立不稳,死皮赖脸地扑到旁边一个人身上,那人把我抖开,我笑着倒在地上。
“干什么?怎么回事?”一个稍远一点的声音喊,这个声音严肃得有点熟悉。我的眼皮底下又多出一双脚,我顺着脚往上看。又止不住呵呵笑起来,那张大盖帽下的脸不是袁仁辉嘛。
“嘿,民警同志。”揍我的那人嘻皮笑脸起来:“一个醉鬼,在这发酒疯呢。”
袁仁辉低头看了我一眼:“好了,交给我了。——你们还站这,是不是也想跟我到派出所一趟?”
“不了,不了,您忙。”那人说着,三人都走了。
袁仁辉把我扶起来,拦了一辆的士:“环德路三十四号。”他说,我在心里纳闷着:这个地址怎么听着耳熟。
那司机也不忙着开车门,探出过头来陪笑:“长官,您对这还不大熟吧?这就是环德路,三十四号就在前面拐个弯就是。”望了我一眼还殷勤地嘱咐:“那是一片出租屋,龙蛇混杂,挺乱的。”
袁仁辉道了谢,搀着我走。他的肩膀挺宽的,搀扶着我也很有力。我像一个凯旋的将军那样唱了起来。他却一直沉默不语。拐过弯,我发现原来这个听着耳熟的地址就是我住的地方。袁仁辉这小子记性原来这么好,这也算是利用职权了吧。
袁仁辉把我搀上了楼,房门是开着的,是陈文在家,他苍白着脸没什么表情地帮袁仁辉把我架了进去。阿红已经上班去了,倒是陈文最近好像都没有去上班。袁仁辉松了手,甩了甩膀子,和陈文相互点一点头,算是打招呼。
我正是兴奋的时候,一点睡意都没有,一手一个把他俩都抓住了:“喝,你俩都陪我喝,谁也不许走。”
“我陪你喝。”陈文说,想掰开我抓住袁仁辉的手,谁知我抓得紧,死也不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