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师娘错了。那句话的意思永远是一个解
不开的谜——当莫大想回头去找这个谜底的时候,说话的人已经死了。
很多年以后,莫大就从江西的村头挪到汴梁的马路边,怀里不变的是那把黄杨木
的老胡琴,变了的是莫大的琴声和莫大自己。有时候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莫大会想
自己在学会记忆以前已经开始忘记了。也许除了老师那句话,当年有更多的东西是他
应该弄清楚的,比如住在村子围堤北边的那个梳羊角辫的小女孩,为什么她总是扛着
一筐草安静地站在自己背后听那曲一成不变的《凤求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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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大有时候喝了点老酒,会对后生崽子们说,年轻好啊??往往当他想继续往下
说的时候,他就只能看见那些后生崽子的屁股了,所以莫大知道他们其实并不想听他
说。
后来莫大喝了酒也不多话,他只架起一条腿坐在汴京大学草地的铁栏杆上,续两
根新弦,拉一曲老旧的《凤求凰》。
大宋嘉佑元年,汴梁城西中流道北,曾经有过一个江西老头莫大拉一曲二胡,说
他自己对光阴的一点感悟。而我们的故事,也是从那个时间和空间点上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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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相逢
一只脚有力地踩在了落叶上,飞驰的身影唰地刹住,虎虎有生气的少年仰面看向
高悬在头顶上的四字金漆招牌,缓缓地摸出了一卷书信。
“终于到了??”少年如释重负地说。
郭靖喘了口气的功夫,七八条黑影从不同的角度逼了上来。刚才,他们有的是街
边看风景的行人,有的是抱着婴儿散步的妇女,有的则像是在听莫大拉琴。
“光盘要么?”
“要游戏么?来我们这里看,不买不要紧。”
“软件游戏毛片嘞??”
“走走走!学校门口不许摆摊设点,给我抓到一律罚款!”值班的门卫彭莹玉从
传达室里噌地跳了出来。
倏忽之间,郭靖身边半径两米内又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那些瞬间涌现的高手如
同水滴融入江河一般消失在人流里。郭靖第一次感到汴梁真是一个藏龙卧虎的地方。
“喂,还有你。你这也算摆摊设点吧?”彭莹玉瞪了莫大一眼。
莫大在旁边一本正经地拉琴,脚下摆着十几把漆成大红的劣质二胡——从某种程
度上说,莫大是一个打外地来汴梁的民族乐器商人。
“我这不是卖的,”莫大很认真地说,“我都是带出来拉拉看,看声音怎么
样。”
莫大说着话的功夫换了一把琴,继续一本正经地拉他的《凤求凰》。莫大号称
“悲怆歌北道,惆怅看中流”,这是后来杨康给他起的绰号,因为他在北道街和中流
路交口的汴京大学门口一拉就是五年。他和那些初出道贩卖盗版光盘的后生崽不同,
见的世面大了,知道彭莹玉这种校警也就是看起来像警察嘴上比较硬,其实是所谓
“经济民警”,并没有抓人罚款的权力。
“民工!”彭莹玉从牙关里挤出这两个字,捏紧两只拳头瞪着他。这个老贼头道
行不浅,令他束手无策。
《凤求凰》??琴声如丝缕不绝,莫大则巍然不动,充分表达了他对这种世俗看
法的不屑和本身出尘的风骨。
“嗯?你干什么的?”看到郭靖一直向自己这边呆望,彭莹玉丢开了莫大,粗声粗
气地问他。
郭靖一身蒙古袍子配球鞋的打扮,脏兮兮的羊皮袍子下像是藏着无数骨药小扎刀
什么的。这种冒充少数民族出来骗钱的,彭莹玉见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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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郭靖努力想让自己说话平静得像个城市人,不过蹬了快一个小时
的车,又被身上的老羊皮袍子捂出了一身汗,他的脑子好像比平时更迟钝了。
“你,你什么你?”彭莹玉断定郭靖不是什么好货,“没事不要在学校门口停
留,今天开学,我们要接新生呢。”
“我??我是来报到的??”
“报到?”彭莹玉怀疑地扯过郭靖手里的录取通知书,两只小豆眼盯着上首的名
字和下首的印章仔细研究。如今这年头活字印刷术大流行,文凭都能随便买,五百块
专业任选还奉送论文一篇。
“嘿,哥们,”旁边有人拍了彭莹玉的肩膀,“别看不起少数民族的同学啊,就
算人不是这的同学碍着你什么事情了?人想跟这站着凉快一下不行啊?”
彭莹玉一转身,一个嚼着口香糖的小子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正懒洋洋的缩着双
肩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