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的神情突然又显得黯然失色起来,可惜,太可惜了,别人都看不明白,别人都不将这些当一回事,每一个人都漠不关心,每一个人虽然还在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谈河南的大旱,还有为公主下嫁的事而费心费力,可是就没有人去关注那东南一隅之地,没有一个人。
朱厚照又显得很愤慨,明明那些人口口声声说,他们效忠于天子,明明他们还说,他们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可是为何偏偏就没有人去关心这些,没有人愿意听自己的话呢。
他狠狠握紧拳头,似乎终于明白,自己在做无用功。
他脸色铁青的对似懂非懂的刘瑾道:“都司是在初七那一日出海,那么等到都司抵达虎头岛发现不对之后,返回宁波,大抵是在月底,倭人想要深入内陆劫掠,就必定会利用这二十天的时间,所以若是朕所料不差,那么登陆的日期,理应是在七月初十至十五这五日之内,今日已经是七月初九了,或许,就在明后日,无论如何,也是在五日之内,他们就会出现在黄水滩,内陆的防备现在十分松懈,这伙顽寇一旦深入,便等于是从天而降,只怕到了那时候,就是宁波生灵涂炭的时候,哎朕猜中了一切,可惜可惜这天下没有人猜的中,他们也只有在事发之后,做出悲天怜悯或是义愤填膺的样子,可是”
他摇摇头,抬头看刘瑾,道:“你明白朕的心思吗”
刘瑾忙是点头:“奴婢知道,奴婢什么都知道。”
朱厚照阴沉着脸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另一头的叶春秋从大帐中出来,显得怒气冲冲。
他可以理解那唐大使因为自己年纪幼小,而不把自己当一回事,可是为了他的都司,将十几万军民弃之不顾,甚至连一丁点警觉都不曾有,这就让叶春秋觉得很可恶了。
现在一切都已经落空了,看来再无希望,叶春秋叹口气,他突然又陷入了茫然的境地,居然发现自己已经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今日是初九,倭寇自黄水滩登陆是在十三日,也就是说,还剩下四天,而这本就捉襟见肘的四天里,最后一天已经要过去,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夕阳落下,远处的汪洋大海碧蓝之中,却已被万道夕阳的余晖映射的昏黄。
叶春秋看着天色,不由叹息。
钱谦却是追了来,一把拍了拍叶春秋的肩:“春秋,你们读书人受不得气,哎,别往心里去,那唐大使一向是如此的,你瞧我这大老粗,若是也像你那样,一见唐大使的嘴脸就郁郁寡欢,岂不是早就气死了做人哪,得把傲气收一收,这天底下,谁不自认为自个儿与众不同,有些时候,让一步海阔天空,你看那海,你是解元,将来高中,肯定有大出息,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你看,你肚里也有一片海,难道这点气就让你垂头丧气吗振作起来”
想不到,一向稀里糊涂的钱谦,居然还能灌出一口人生鸡汤出来,叶春秋侧目看了他脸上的横肉一眼,见他看自己的目光很温柔,便不由道:“多谢。”
钱谦叹息道:“谢有什么用,男儿大丈夫,想到什么就该去做什么,即便前头有万重大山,也不能后退一步,谁让我们是九尺男儿春秋,你可不要灰心呀。”
叶春秋本有些万念俱灰,听了他的话,不禁点头:“嗯,我不会后退。”
“这就太好了。”钱谦很兴奋的搓着手:“那么咱们的约定想必还是作数的了,我就晓得春秋不是那种知难而退的人,嗯,别急,我们总会有折中的办法,不过这价钱嘛,却是不能改的,男儿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我也已想好了,那姓唐的不肯,老子凭什么看他脸色,哼哼,折中之道是有的,他不肯让老子的兵去黄水滩挖筑工事,那么可以让人白天修牌楼,夜里去上工嘛,没关系的,那些该死的家伙也就是这一身气力还值几个钱了,其他的东西,老子倒是想卖,可卖不上价啊,嗯,要去黄水滩埋伏,埋伏是在夜里吧,若是白日,可不成,我再想想,总能折中,这世上哪,就没有不能折中的事,噢,还有,白日总还要派人巡营,这也是个办法,让他们去黄水滩,能上多久工就多久工,春秋,你在黄水滩那儿督工,我呢,则是在这儿安排,只要春秋的钱不成问题”他拍了拍胸脯,豪气干云地继续道:“本指挥这儿也绝对不掉链子,本指挥带兵,素来是童叟无欺、买卖公平的。”
这个家伙,怎么感觉很讨厌的样子。
可是他的话,居然很有道理。
叶春秋又不由燃起了一丝的希望,虽然可能会有很多问题,比如晚上做工进度一定会拖慢,还有这些人都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白天夜里都像牛马一样,真到了七月十三那一日,当真还有精力作战吗
不过似乎总比完全没有希望的好。
叶春秋深吸一口气,才道:“我出钱,一分一厘都绝不拖欠,钱指挥放心。”
钱指挥心里的一块大石落地,粗糙的手摸了摸叶春秋的肩,语重心长的样子道:“方才我还很担心春秋只是因为一点小小麻烦就临阵脱逃了呢,春秋没有让我失望,不愧是解元,不愧是神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