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大喝一声:“跪下”
这一声显然是说给儿子听的。
按照道理来说,就算儿媳妇是自家人,身为婆婆的也不能让儿媳说跪就跪,但儿子是她生的,就算被打死在这个礼教森严的时代也是不用负法律责任的。
“娘”
沈明钧的声音传来。
李氏怒道:“让你媳妇带着小郎进城看望你,是念在你在城里做工辛苦的份儿上,原本是陪你几天就回家。”
“这倒好,一来就没了音讯,不回家不说,还准备在这里关上门过小日子你是觉得你收入多到能供得起这城里的房租,连村里都不想回了,是吗”
周氏赶紧解释:“娘,这院子是主家借给相公和妾身住的,过些时日农忙,妾身自然会回去。”
李氏喝道:“没你的事,闭嘴”
这话说得非常不客气,连沈溪听了都一阵发怵。
老太太的脾气好像岩浆涌动的火山口,见到儿子、儿媳妇就是为了爆发,现在跟她说什么也不顶事。
此时沈溪突然明白了周氏的无奈。
刚才周氏那句“大不了算了”,分明是恨丈夫不能站在她和儿子的立场,为他们撑腰。
“现在为娘的不跟你计较这个,你媳妇、儿子在城里住着就好,家里也没多少活,不缺他们两个妇孺。可你送小郎蒙学是怎么回事难道你是觉得咱家境况能供得起一个老的、三个小的读书”
“有钱不知道送回家里,却送到学堂充作你儿子的束脩,这家还成不成家了”
老太太说出“家不成家”这句,在沈溪看来就是想树立她的绝对权威。其实按照对家里的贡献,在王家做工的沈明钧最大。
剩下的几个伯父,大伯为了考科举完全是个寄生虫,二伯一家懒惰好逸恶劳,根本不成器。三伯、四伯倒是勤恳,不过田地里的产出到底有限,仅仅依靠这个只能说勉强养家糊口,但要供养家里人读书就显得有些困难了。
不过,好在四伯沈明新懂得一些木工活,在村子里帮人打造家具和修补工具,可以额外赚些银钱。正因为沈明新的辛苦老太太看在眼里,选六郎沈元读书也是老太太想好好报答这个留在身边的儿子。
但依照沈明钧对家里的贡献,李氏选择沈元而不选沈溪,本身就有厚此薄彼之嫌。
“娘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过了好一会儿,跟着一起进去的四伯沈明新才发话,但李氏怒气难消,他这句根本就不顶事。
沈明钧此时一声不吭,倒是周氏抢白:“娘,当初您老送六郎读书,把小郎当作个陪衬,可有问过我们夫妻的感受相公在外累死累活,每天都从早忙到晚,到底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咱家”
李氏怒道:“我教训儿子,何来你说话的份儿”
“没份儿我也要说,小郎进城,因缘巧合遇到位老先生,先生看他天资聪慧才给他留下二两蒙学的盘资,小郎读书可没花家里一文钱。您来不问情由就对相公发火,可知他做工多辛苦”
“妾身每日里都去做针线活帮补家用,到目前为止,我们在城里花的每一个铜板,都没有动用相公的工钱”
李氏这时候虽然恼怒,却没再开口,到底她也是讲理的人,儿媳妇虽然冒犯她,但话说得在情在理。
沈明新却是代母亲问道:“弟妹,你说小郎遇到位老先生,是怎么回事”
周氏把在到城里后的境遇大致说了一遍,说一位四处游历的老道士看沈溪聪慧,不但教他写字,还送了戏本去衙门领赏,沈溪蒙学的束脩就是从那二两银子里出的。
“娘,看来您是误会老幺和弟妹了。”
沈明新虽然是沈元的父亲,但总算不像老二那么懒惰市侩,主动帮弟弟和弟媳妇说话。
“不管如何,小郎都不能读书,咱家里根本就供不起那么多读书人给先生的束脩不用讨回了,剩下的银钱留给大郎和六郎读书。”李氏终于妥协了,不再追究儿子和儿媳妇隐瞒她的事。
周氏突然嚷嚷:“娘,您这是偏心到何等程度”
李氏一听火气就上来:“老幺,你是怎么管教你媳妇的,敢对你母亲这般说话”
周氏这时候也豁出去了,咬着牙道:“平日里相公累死累活赚来月钱供其他房的孩子读书就罢了,现在小郎得到老先生的欣赏,有了二两蒙学银子,还要被拿来供养他人,娘的心长的是偏的,这辈子正不过来了,是吗”
李氏火冒三丈,把鞋子脱下来就要打儿媳妇她也顾不上什么脸面,因为儿媳妇揭了她的短处。
沈明新赶紧去拦,李氏边挥着手上的鞋子,边道:“为娘操持这家容易吗一碗水有能端平的时候”
“那就是说连娘自己,都知道这碗水端得不平”周氏已全然不在乎别的了,铁了心要跟婆婆扛到底。
“够了”
就在乱成一团的时候,突然一声暴喝传来,却是一向老实巴交的沈明钧吼出来的。
这一声大有威势,以至于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