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了,夕阳像怀春的泼辣少女在转角处见到了心仪的情郎,一下子收起了刺目光芒,把自己藏在了宫墙外,只露出了半张羞的通红的脸蛋,难得的温柔了起来。
坐落在西苑的万寿宫,房顶是一片片的琉璃瓦,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浮光跃金,远远的望去,像是镶嵌在金色海洋中一样。
虽然此时正值夕阳黄昏,但是光线还算亮堂,不过万寿宫外殿内却已经点了数个精美的八角吉祥如意宫灯,形状类似长信宫灯,也是宫女跪姿执灯形,不过宫女雕刻的栩栩如生,宫灯内用的燃料是北宋沈括发明的一种御用动物油脂混合煤油燃料,无烟无尘;在每个八角宫灯的四周还悬置了六颗夜明珠,均匀的折射光线,照的整个万寿宫外殿一片灯火通明。
大明首辅严嵩次辅徐阶以及李春芳等人,身处灯火通明的万寿宫外殿,心情也渐渐明朗了起来。
他们对进献的第二篇青词,都比较乐观,尤其是首辅严嵩,严肃沉重了一天的脸上也舒展了褶子,像是南极仙翁似的,和善中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严嵩对他儿子严世蕃捉刀的青词很是满意,这一篇青词在严嵩看来,无论是立意还是文采都堪称绝佳,是严嵩这一日看过的青词中的最佳之作了。
徐阶李春芳等人也都比较乐观。
“华亭,我观你这第二篇文章立意勾画绝佳,比之第一篇要出采三分之多。”严嵩笑眯眯的看着徐阶说道,“这一次当能得圣心。”
“阁老谬赞了,若说立意勾画,阁老的文章匠心独运,远胜阶十倍。”徐阶笑着摇了摇头,反过来对严嵩的文章推崇倍至。
徐阶说后,李春芳等人也对严嵩的文章推崇不已。
严嵩谦虚的笑着摇头。
严嵩对这批进献的文章很有信心,心里面对嘉靖帝的担忧去了大半,也可以分心其他事了。
“华亭,我前些时日听文华提及,说是你有意推荐聂豹召回朝廷任职?”说了会文章后,严嵩捋了捋胡须,微微眯着眼睛看着徐阶问道,语气随意,并无兴师问罪的意思。
“我正要寻个机会跟阁老说说此事呢。”徐阶一边微微笑着回道,一边起身执着茶壶给严嵩填满了茶水。
严嵩一手虚扶茶杯,看着徐阶倒茶,微微点了点头,脸色一如既往的和善。
“呵呵,说起来不怕阁老笑话,若是严格论起来,我还应该叫阁老太师呢。”徐阶给严嵩倒完茶水后,坐到严嵩跟前,用调侃的语气笑着说道。
“哦?”严嵩故作不解。
“阁老或许不知,聂豹聂大人与我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当年我尚年少,入华亭县学,而华亭知县正是聂师,聂师多次在县学教诲我等生员,我常常向聂师请教学习;也多次听聂师提及阁老,聂师说他正德十二年会试时,主考官正是阁老,阁老是聂师的座师,聂师又是我的老师,如此严格论起来,阶岂不是该称阁老为太师吗,呵呵”徐阶笑着将自己与聂豹严嵩的关系简单捋了一遍,说完还笑着向严嵩执了一个学生礼。
“华亭你呀”严嵩笑着摇了摇头,徐阶的低姿态让严嵩心中的芥蒂又减了几分。
“聂豹是如何与你提及我的?”严嵩问道。
聂豹虽是严嵩的学生,其实严嵩对聂豹这个学生并不怎么喜欢,主要是聂豹此人为人正直,当年在朝时看不顺眼一些官员和现象,动辄就弹劾他人,得罪人比较多,一方面连累了严嵩,另一方面严嵩也有一些下属官员被聂豹弹劾过。
一开始严嵩对这个乡党学生很欣赏,多有提携,渐渐是恨铁不成钢,再渐渐就不喜了。
“聂师说过,他与阁老是乡里,又是阁老学生,登科后颇受阁老照拂。”徐阶回道。
“糊涂,老夫又岂是任人唯亲之人,不过是看在他还有几分才学提点一二罢了。”严嵩微微眯了眯眼睛,假意斥了一声。
“当然,我又非不知阁老为人,我推荐聂师,亦非是碍于如此这般关系。主要是因为聂师的功绩,聂师外任期间,建树颇多,政绩卓群,在朝廷多位官员都举荐了聂师,给事中游震得三次举荐聂师,另有八个到过聂师外任地的巡抚和巡按官员以奏章的形式举荐了聂师,这也是梅村(严嵩干儿子赵文华)与我说的。另外,二十一年北方的敌酋俺答率北虏数万袭扰山西,所过之处,我边军或逃遁,或避战,敌酋俺答率军如入无人之境,甚至翁万达翁大人镇守的大同亦避而不战,整个山西唯有聂师驻守的平阳府力拒敌酋入侵。圣上定制‘凡内外官无问大小,悉以六年为满,贤能卓异者,超擢之’,聂师考核之期到了,故而我才有如此考量正要寻个机会请教阁老定夺呢。”徐阶正襟回禀道。
严嵩没有开口,而是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
“其实严格说来,并非是召回聂师回朝,而是考虑推荐聂师巡抚顺天。”徐阶又补充了一句。
“按例并无不可,不过聂豹是我学生,不能让人以为我严某任人唯亲,还需细细思量,改日你来我府上再议此事。”严嵩微微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