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店果然不远,转过两个街口就到了,快十点的时候,沿街商铺仍是灯火通明,水果铺小吃店与小超市一路紧紧地挨着,还有很小的火锅店,夜里居然坐满了人,一只只火锅白雾升腾,从玻璃门外看都觉得热气腾腾。
药店就在火锅店的旁边,下车的时候袁景瑞多看了一眼董知微,他倒是很喜欢这样的夜宵方式的,如果不是她感冒了,他真想提议两个人进去边吃边聊一会儿。
不过什么都要讲究可持续发展,董知微最近在他面前有越来越远离原有固定刻板的模式的趋势,他觉得很好,但一个人的改变要循序渐进,操之过急往往没有好结果,她为他工作的时间还长得很,他不着急。
两个人一起进了药店,董知微原本想对袁景瑞说不麻烦他下车了,但今天老板带给她的惊讶或是惊吓已经太多了,多到她开始放弃与他做正常的沟通,就让他随便吧,他想做的事情,她实在也没有能力阻止。
与旁边的火锅店相比,药店里相当的冷清。一个顾客都没有,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独自坐在柜台后,看到他们俩进来也没站起来,只问了一声。
“要什么?”
董知微走过去开口,“你好,我要一盒板蓝根。”
那中年人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因为坐得低,两只眼睛半露在眼镜片外面,“哦,喉咙哑了啊,感冒了是伐?感冒了就吃这个药。”说着便站起身来,走到另一边打开玻璃柜台,取了一包药出来给她,还指点着药盒介绍,“喏,这是国外进口的,疗效很好的,一粒就见效。”
董知微常去医院替母亲配药,自己却很少到药店,遇到这样的推荐有些无奈,“我没有发烧,板蓝根就可以了。”说着往他身后的玻璃橱里指去,“就是那一种,谢谢。”
袁景瑞一直站在她身后,这时却开了口,“她还有点咳嗽。”
那中年人看了他们俩一眼,然后转头从另一个柜子里拿出咳嗽药水来,“这个咳嗽药水好。”
董知微看了一眼那个完全没见过的满是洋文的药水瓶,正要开口说话,袁景瑞已经伸手指了,“川贝枇杷膏就可以了,就是那个。”
穿着白大褂的中年人再次来回看了他们两个一眼,转过身去将板蓝根与川贝枇杷膏从玻璃橱的角落里拿了出来,一起放在柜面上,又开了张单子,“谁付钱?”
“我付钱。”董知微赶紧打开包,但那张单子已经被袁景瑞拿走了,没有给她一点机会。
“袁先生!”她急了。
他已经付了钱,又将那两样东西一把抓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她几乎是追着他出了药店,一边走一边还要说话,“不用了,这里离我家不远,我自己走回去就行。”
他居然停了脚步,让她差点撞到他身上去,又说,“咳嗽还要多吃梨,你家有梨吗?”说着也不等她回答,便往侧边的水果摊走了过去。
水果店就在药店边上,各式各样的水果一直摆放到人行道上,红的苹果黄的香蕉紫的葡萄,旁边居然还有几桶花,被悬挂在上方的明晃晃的赤膊灯泡照得一片姹紫嫣红活色生香。
坐在水果店里的老板闻声站起来,“买梨?有,今天刚摆上来的唐山梨,新鲜。”
“不要这个,要雪梨。”
“雪梨也有,五块五一斤。”
“这么贵?”他居然讨价还价,让董知微立时目瞪口呆。
她做梦了,袁景瑞在夜里的水果摊前买梨子,还在讨价还价,她一定是做梦了。
老板很会做生意,说话时已经抓起雪梨往电子秤上放,边放边说,“那你多买点,我算你便宜点啦。”
就这样,董知微还在目瞪口呆的时候,袁景瑞已经迅速地完成了另一次交易,提着装满梨子的塑料袋转过身来对她说话,“上车吧。”
他是习惯了做主的,她是习惯了服从老板命令的,又仍处于震惊的状态,不知不觉便上了车,他发动车子,又将手中的东西全交给她。
“拿着吧。”
数斤重的梨子再加上板蓝根与枇杷膏,两个满满的塑料袋顿时让她双手抱满,车子起步,四个车门落锁的轻微“咔嗒”声在耳边响起,董知微几乎是一个激灵地回过神来。
不,她不是在做梦,这一切都是真的。
车子在弄堂口停下,董知微推门下车,走出一步又回过头,袁景瑞还没有走,坐在车里看着她,“怎么了?”
她两手拿满了东西,再做出严肃认真的脸就很难了,声音仍是哑的,哑着还是说了句,“袁先生,今天真的谢谢你。”
他笑一下,“不用谢,最要紧不要生病,很多事要你做,你不在,很麻烦。”
她忽然忍不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脸,不知不觉地露出一个笑容来,但很快就收住了,昙花一现那样,接着便与他道别,转身走了。
倒是他并没有立刻离开,就坐在车里点了一根烟,看着董知微的背影消失在弄堂里的黑暗中,想到的却还是她之前的那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