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浮生梦
一
春末夏初的云城是它最美的季节,烟雨中的白墙黛瓦间是绽放的蔷薇紫藤,行人撑着竹伞行走其间仿佛误入仙境迷梦。
醉仙楼的天字房里,一位穿着玄底金纹官袍的年轻人正坐在窗边自斟自饮,夕阳的余晖中半明半暗的面容难掩其丰神俊貌,鼻梁高挺,凤目丰唇,生得副好模样。只是那俊容略带失落,遥遥望着窗外街头的那处废宅出神。
景炎神色不变,却心中苦闷,独自灌着酒,若是自己早来一些,她的境地可会不同?
三年前的景炎正是十六七岁的年纪,乃是静安侯独子,早年丧母,族人凋零,所以自懂事起便随军迁行,长於军营习得一身好本事。然而一次战役里因军中有内应,情报失误导致一场恶战。尽管他们夺得敌军重要情报,却是几乎全军覆没。仅存的几个侍卫拼死将他护送到了安全之处,让他带着信物和密报去找大将军,查出内奸为侯爷和兄弟们报仇。
一路因躲避追杀而绕道远行,甚至不敢信任那些官员,而隐姓埋名,等他抵达云城时,已是形如乞丐,衣衫褴褛,灰头土脸,加上新旧伤口的感染化脓,完全是靠着顽强的意志力支撑着他一步步走去找那大将军。那时恰逢中秋佳节,街上人潮涌动好不热闹,可他却连讨口水都无人肯给。
又饥又渴的景炎蜷坐在一处半塌的围墙下避风,看着夜空月如银盘,街上的人拖儿带女,合家欢乐。他的父亲和那些叔叔伯伯们用全军覆没的代价守住了城池,给了他们这一刻的安好幸福,可他得到的却是无情的拒绝和鄙夷的面孔,有一瞬间景炎甚至怀疑父亲的牺牲是否值得。
饿了几日的景炎感觉到自己在发烧,他无力地靠着冰冷坚硬的墙壁想着,自己可是要死在这里坐个无家可回的孤魂野鬼了麽?
正是他万念俱灰时,恍恍惚惚听见有人在说话,那声音如黄莺初啼,悦耳得紧。不等他反应,就有微凉的液体缓缓流入口中。出於求生的本能,他用尽力气去捧着那只陶碗,大口大口的喝着水,那是他毕生喝过最甘甜的水了。
有了水就有了半条命的景炎舔着干裂成一道道血口的嘴唇,伤口的疼让他稍微清醒一些,也看清了蹲在身旁的人。是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可是那模样生得娇美极了。小脸白中透粉,眉如兰叶,美目盈盈,他几乎脱口而出地问她:“妹妹可是天上的仙子麽?”
少女咯咯的笑,微微弯起的美眸映着璀璨的灯火,照亮了景炎心底的一线期望。她摇着头笑道:“这位哥哥好生有趣, 莫不是病糊涂了,这里哪来的仙子呀。”
她用帕子给他擦了嘴,又从怀里取出了出门前乳母塞给自己的那些个糕点来喂景炎。有些不好意思的告诉他,自己是和家里人出来看灯会的,结果被人流冲散了,所以就在这儿等着他们找过来。
“这位哥哥,你也同家里人走散了麽?”少女显然不谙世事,天真地问着他,景炎苦笑一下,哑着嗓子道:“不,我,我是来找我家人的,怎知却迷了路。”
“这位哥哥别担心,我爹爹是这儿的知府,等他们寻到我了,我让爹爹帮你找人可好?”
之後景炎才得知这位少女便是夏知府的幼女,夏清茉。她果真没有食言,不仅让寻来的下人们将他带回府上,请了大夫看病,还央了她爹爹来帮忙找人。
那夏知府对小女儿宠溺得紧,应承下来後,还亲自来见了景炎询问他家人在何处。景炎见他言谈间颇为诚恳,便只说自己的大哥是大将军麾下的一员,家中突逢变故才千里寻亲,并给他看了自己的那件信物,一枚大将军亲刻的印章,底部便是一个周字。
夏知府虽不是个小官,但想要见到大将军也并非易事。他只能修书一封,盖上那印章,请人递交上去,至於那大将军可否会理会只得听天由命。
出乎意料的是,仅仅两天之後,那位战功赫赫的大将军便带了亲卫绕道而来,亲自到府上接那少年,只因有军令在身,不便多停留,一再重谢那夏知府救了自己义子後就匆匆离开。
等清茉听了侍女们的话,想要来送一送那位大哥哥时,只来得及在门口瞧见离开的马车,骑在高头骏马上披着重甲战袍的武士,还有迎风飘扬的旗帜和大大的周字。
原来景炎的父亲出事的消息一传来,大将军就派出麾下五队精兵前去接应保护自己的义子,同时让传令官留心所有相关消息。这才在信到的第一时间里就确认了景炎在云城夏府,为了防止内应告密,他亲临云城去接景炎,将挚友的唯一血脉护入自己羽翼之下。
景炎一直记着那少女,想着等他为父报仇後就来找她道谢。其实能让他惦记如此之久,恐怕也不仅仅为一个谢字。可惜的是,等他大仇得报,故地重游时,才知何为物是人非事事休。他从那个遍体鳞伤的落魄少年成了如今战功赫赫的小侯爷,而那昔日华庭美院却已是断壁残垣,仙子似的少女竟是无影无踪。
传闻只道夏知府秉公办事却开罪了了不得的人,引来杀身之祸,满门入狱,男子尽数赐死,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