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火 六
江采衣站在雍合殿的中央,衣裙被雨水裹满了,侍女为她披上了一层乾燥的披风,内里却仍是透湿的,紧紧贴在身上,寒意沿着湿重的衣料钻入四肢百骸。
雨已经停了,天空的乌云散去毫无影踪,夏日特有的闷热从门口滚扑而入,她却仍旧觉得冷。
慕容千凤和叶子衿在说着什麽,江采衣统统听不清,她的面色青白,独自一人抱起双臂,像是一尊冰封的石像。
犹带湿润的水汽凝成了一颗泪珠般的水滴,沿着面颊侧滴淌而下,无论谁看去,都是一副心如死灰,供认不讳的模样。大殿的空气冰冷冷的,白色帷幕从梁上垂搭低落,似寒泉流挂,一直冷到了心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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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在御花园,侍卫们刚刚拖出楼清月的屍体,江采衣就听到了叶子衿和慕容千凤的惊呼声。
扭着僵硬的颈子透过雨雾向身後看去,叶子衿和慕容千凤沿着小径缓缓初现,两人手搭在宫女臂上,站在巨大的竹骨雨伞下,尽职尽责的演着一场天衣无缝的戏。
“天哪!楼姐姐……”看到断气的楼清月,叶子衿率先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悲鸣,松开侍女的手就扑身过来,颤抖着捧起楼清月扭曲的脸。
慕容千凤的表情也极其震惊,上前几步看了一眼,就扭过头去用丝巾掩住了鼻唇,一脸哀切,睫毛下的眸光却似冰冷的流云,弥漫上江采衣全身。
於是江采衣就走不开了。
目击人不仅仅有侍卫队,还有四品容华和一品公主,无论如何,江采衣不可能说一句“不知情”就离开。
雍合殿距离出事地点最近,於是她被软逼着,退至雍合殿接受诘问。
眼前跪着的慕容千凤和叶子衿虽然话语轻软,话锋却刀刀直逼真凶,她们表情哀切,眉目间却染着无法掩饰的扎眼欢愉。
慕容千凤跪在大殿正中,一身淡墨花枝掩薄罗,嫩蓝裙子窣湘波,盘的高高的飞月髻堆云翠雪,当中簪着一大朵新裁下来的玫紫色芍药,鲜艳犹如兀自在枝头怒放,她虽然面色略带苍白疲倦,目光却莹亮灼灼,看起来竟然分外明艳。
终於能扳倒这个第一宠妃,慕容千凤的心情自然雀跃不已,只要没有了江采衣,嫔妃们便能各凭本事接近皇上,届时,还怕捂不热君王的心麽?
高矜的贵女轻笑宛然,盈盈跪在地上。按理说,慕容千凤身为茺国公主,位及一品,江采衣既然还站着,她是不必跪着的。
然而,她既然已经胜券在握,便也不在乎这等形式了,索性大度几分,给人以宽厚谦和的淡定印象。
许多内侍宫女对於这个情况束手无措,连站脚的地方都不知道该怎麽选:一个是皇上的宠妃,一个是慕容家的公主,目前形势高下难分,似乎靠近谁都很贸然。
雍合殿整个陷入了一种极为尴尬的空气中。
“茺国公主,要问什麽事,你也先起身罢。”江采衣满耳都是哭声,脑仁里渐渐一片麻木的空白,只觉得手脚僵麻,人脸上的哭容仿佛是带上去的面具,潮水般的疲惫感袭上全身。
成王败寇的道理她懂。後宫原就是黑暗丛林,争宠倾轧的手段层出不穷,她选择的,本来就是一条艰险的道路,这一次,或许的确输的一败涂地。
慕容千凤凝目抿唇,清雅的眼皮微垂,嗓音柔雅若在云端,“衣妃,本宫跪的不是你,而是天地良心,祖宗社稷!这雍合殿,曾是前朝皇後庭训六宫的地方,楼常在有缘和娘娘一同服侍皇上,为我北周宗庙开枝散叶、绵延子嗣,现在却死的不明不白,在这里,还望娘娘给个交代吧。”
“本宫也不知道她为何暴毙,你让本宫如何交代,交代什麽?”
叶子衿机灵的抬起头,向着慕容千凤那里偎了偎,“衣妃娘娘,楼姐姐好好儿的一个人走进了园子,却冷说没就没了,园子里只有娘娘和楼姐姐两个人,现在人没了,娘娘却说没话交代?这怕是说服不了咱们吧?”
“本宫在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咽了气。”江采衣咬了咬牙,正要挪个步子,却被叶子衿跪着一挡,生生挡在殿内,摆明就是不许她离开一步!
“楼姐姐是被娘娘您的凤凰玉簪给紮死的,娘娘这般敢做不敢说,却是什麽道理?”叶子衿微微一笑,一口雪白的小贝齿极为伶俐娇俏,“楼姐姐位份低,平日里不识好歹,常常冲撞娘娘。娘娘时常惩治楼姐姐嫔妾们也是看在眼睛里的!娘娘,您若是真的容不下楼姐姐,回禀皇上一声,赐死了姐姐也就罢了,何苦要在御花园私下杀手,让楼姐姐死得这般不体面呢?”
说罢竟掩面哀哭起来。
众人闻言心里都是一酸。
江采衣和楼清月不和,是六宫皆知的事情,为着选侍画兰,这两人也不知道大大小小闹了多少怨,可是,无论楼清月多麽不懂事,她毕竟是官家的女儿,毕竟也是皇帝的妃子!
如今,那花容月貌的女子被一根金簪穿做枉死幽魂,死的无比凄凉难看,不禁让人心生戚戚。
听着叶子衿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