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心院。
断垣井边。停着一架新制的楠木棺材。地上一旁则是湿漉漉的水渍,还杂着两根枯草。
“大小姐。”赵凉生堪堪走了进去,吴总管已立在一旁,哈腰点头。他身后只跟着几个年轻力壮的小厮,除此之外,便无他人,犹不似那日素晴之死时,瞧热闹的瞧热闹,乱哄哄一团。可见是封锁了消息的。
赵凉生朝吴总管淡淡点了点头,便走至楠木棺材边,却已然用白布遮蔽,丝毫瞧不清楚。
“暮晚。”赵凉生使了个颜色。
暮晚会意,一双素手颤了颤,只用拇指与无名指轻轻掀起白布的一角。
赫然便是一张水肿的脸,犹不似昔日秀丽明慧之气。
“啊!”暮晚吓得当即闭上了眼睛,后退了两步。
赵凉生亦是窒了窒,瞧着那大红色喜服映衬下,少女素白死灰一般的脸,那一双眼睛却是睁的大大的!
“死不瞑目?”赵凉生喃喃道。
“大小姐,您,还是别看的为好。”吴总管一旁道。
“我爹人呢?他可瞧见了?”赵凉生却是问道。
“老爷方才到了凉心院,瞧见了二小姐的尸体,还未吩咐太多,便急匆匆进宫了。”吴总管答。
“进宫了?”赵凉生暗暗思忖,片刻恍然。
赵余欢还未过门就死了,但毕竟是萧慕璃亲自下的圣旨。这件事便可大可小了,此中文章,耐人寻味。赵庆明此刻进宫倒是及时。
“正是呢。老爷吩咐了邹家那边也别先惊动,一切等他回来再说。”吴总管殷勤道。
“恩,那灵堂等一应物事可在布置了?”赵凉生点了点头,又问道。
“老奴已经着人去布置了,小姐放心吧。”吴总管今日神色难得的肃然,此刻才稍稍露出一丝懈意。
“吴总管做事总是叫人最放心的。”赵凉生浅浅一笑。
“小姐客气了,这都是老奴应该做的。”吴总管竟是一缕笑意,眸光里竟是亲近献媚之意。
“只是……二小姐身上的衣物……”吴总管又瞧了一眼赵凉生,神色有些为难道。
赵凉生回眸,赵余欢脸皮水肿,眸子狰狞。一身正红色喜服因着浸了水,更显夭丽。
大红色织锦长缎束腰裙,边角金丝银线密缕。腰间素白珍珠盈盈坠,裙上牡丹山河欲满春。
这是一件做工精良,几欲无可挑剔的喜服,可是新娘子却是躺在了楠木棺材之中,又是这样一幅神态,着实令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自是叫人换了丧服,不吉利。也莫多传。”赵凉生皱了皱,不欲再看。
“是。”吴总管道。
赵凉生这才离去,身后的暮晚紧紧跟上。
“你怕了?脸色这样不好。”赵凉生走出凉心院,瞧了瞧暮晚死灰一般的脸色。
“昨儿还好好的二小姐,今日就……”暮晚顿了顿,脑海里似是又想起方才赵余欢的神态,不由得皱了皱眉,几欲干呕。
“人各有命,你同情她了?可晓得,当时素晴也是在那个地方,那个位置,连眼睛都是一样,睁的大大的,瞧着天空……”赵凉生蓦然回想起那天似下了极大的雨,淋了她一身。
暮晚随在身后,没有说话,赵凉生并未瞧见她的神态。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半晌,赵凉生启唇。
“奴婢……不信。”暮晚先是犹疑,片刻声音坚定道。
“我原本,也是不信的……可是你难道不觉得余欢的事太过蹊跷了吗?”赵凉生叹了口气,又问道。
一路无言,赵凉生走至赵余欢生前所住的芷兰苑,怜玉香云几个早已哭成了一团。
赵凉生走至先前关押她的寝室,麻绳散开,而一旁却是一把锋利的滑口小铜剪。
她低腰,捡了起来,放在手里细细瞧着,眉色一派清冷。
“这把剪子,并不是芷兰苑的。”身后,不知怜玉何时走了过来,眼睛还带着一丝红肿。
“这是素晴的东西”赵凉生拧着眉,淡淡然道。
而一旁,暮晚瞧着那把眼熟的剪子,竟是脸色一阵惨白。怜玉也是一阵惊愕,吓得几乎站不稳。
素云院里的绿菊枝叶太过繁茂,夺了花的养分,素晴常用此剪做休整,故那片绿菊才开的越发的艳丽灼烈。但是前两日那几个玄青观的道士来做法师,早将她生前的衣物用度一并取走了。
赵凉生捡起一段麻绳,只用力扯了扯,便被剪成了两段,当即几人的脸色便都不是很好。
“这件事,切莫再传出去,惹了不必要的事端。”赵凉生将剪子握于袖口,两人点头应答。
大红喜堂变作了白布黑帘,丧事足足办了七天。那日赵庆明急急入宫,幸得当今皇帝宽容,不仅未被治罪,还多是体恤之言,倒是叫赵庆明老泪纵横,长跪不起。皇帝都未曾发话,邹府那里自是也无太大的风波,两家商议退了聘礼,相安无事,然邹世仁克妻的名声自是跑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