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一股力量掀开,然后从门板下面走出一个什么东西来。
外公心里还想着那个梁上仙。外公知道,它身上确实带着许多人气和人的敬畏。这是它偷来的。这梁上仙从小米的口里钻进去的时候,外公想起姥爹曾经说过的一种叫“入内雀”的怪物。姥爹说,那是他在保定的时候从赫连天那里听来的,赫连天则是在日本留学时听说的这种怪物。这种入内雀会活在人的身体里,有时候会从人体里飞出来。有人说入内雀会把人的内脏作为食物,最后吃空了才会从人体里飞出来。也有人说入内雀只是寄居在人体内,跟人相依为命。
外公心想,这梁上仙或许变成入内雀了,它应该不会吃空小米的内脏,应该会跟小米相依为命。
马脸长袍听了一会儿,眉头紧皱,似乎没有听到门后有什么响动。他将烟斗塞进嘴里吧嗒吧嗒地猛抽了几口。屋里的烟雾更加浓重了。
他将烟斗从嘴里抽出来,又在门板上敲了几下。这次他敲得更加用力,门板被震得几乎要跳起来。
敲完之后,他又将耳朵贴了过去。
他的耳朵刚刚贴上去,门板就仿佛被谁从底下踹了一脚,门板跳了起来,然后重重落下。
冯俊嘉他们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小米也被这剧烈的一下震得弹跳起来,然后落在门板上。
“哎呦……”
一个声音响起。
众人都呆住了,包括马脸长袍也呆住了,仿佛他只知道敲门,没想到过这扇门会真的有反应。
小米在门板上蠕动了一下,然后将手缓缓移到脑后搓揉。刚才剧烈的震动让她的脑袋重重地撞在了门板上。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颜玉兰。她大叫了一声“小米我的儿啊”,然后朝小米扑了过去。随即是冯俊嘉扑了过去,然后小米的弟弟走了过去,将他们一家人抱住。
马脸长袍看到他们抱在一起,露出了欢快的笑容。
外公悄声对马脸长袍说道:“谢谢你。”
马脸长袍问道:“谢我干什么?”
外公道:“谢谢你给他们一家带来意外的幸福。”
马脸长袍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问道:“你是谢我这个?”
外公一愣,反问道:“那……那该是谢谢你什么呢?”
马脸长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堂屋的门口,然后佝偻下身子,非常费力地从门口将脑袋伸了出去,然后将身子从里面挤了出来。外公跟在他后面。
冯俊嘉一家还沉浸在对小米失而复得的巨大惊喜中,没有注意到马脸长袍走到了大门外。
马脸长袍回头看了屋里抱在一起的几个人,说道:“如果是谢谢这个的话,那真没有谢谢的必要。悲欢离合,生离死别,酸甜苦辣,这都是人生的常态。现在欢喜,以后还有悲伤。得失之间,其实没有什么值得欢喜没有什么值得悲伤的。得了之后,还是会失去的,什么东西都是这样。所以不要欢喜,也不要谢我。”纵匠贞划。
外公道:“你刚才看到他们惊喜的样子,不是也露出了笑容吗?难道你不为他们感到快乐和欣慰?如果像你说的那样,你为什么来救小米呢?”
马脸长袍又露出笑容,说道:“我露出笑容不是因为他们一家重聚,而是想到你父亲终于可以和小米一起踏上黄泉路,一起去那边,一起再投胎转世,再续前缘。我是不会为其他人或喜或悲的。人生在世,如白马过隙,如蜉蝣一梦,瞬息之间而已。得了又怎样,失了又如何?”
外公一时之间找不到辩驳之词。
“绝大部分人生来没有任何记忆,死去不带走任何记忆,虽然有生生世世,转世投胎,虽然说前世今生,今生来世,其实前世的他跟今生的他已经断了联系,哪怕今生的果是源于前世的因,可是也如两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一般,也如戏台上的前一出戏和后一出戏。”马脸长袍又回头看了一眼,“戏台上的悲欢离合都是虚假的,飘渺的,我为什么要为他们而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