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五官身材没有一点小米的影子。
姥爹不敢唐突冒然,先叫船夫停止摇橹,再站起身来,朝对面的姑娘客气的拱手行礼,然后问道:“姑娘为什么唱这么伤心的曲子呢?”姥爹真正想问的,其实是姑娘的芳龄。但刚看见就问对方年龄,会让人误解。
那姑娘也叫那船上的船夫停住,抱起琵琶站起,略一含腰,答道:“随便乱唱几句罢了,并无深意。”
姥爹这次将乌篷船里的情景看得更加真切,确定船上除了她之外没有其他船客,便又问道:“船上没有别人,姑娘是唱给谁听的?”
那姑娘道:“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世间不太平,人心慌乱,还有几个人能安安心心坐在小船上听我的曲子啊?我唱给愿意听的人听。”
姥爹微笑点头道:“我愿意听,请问可否到我船上来给我再唱一遍?”姥爹觉得她唱的虽然不够凄凄切切,不像一个暗怀心思的女子,但仍然不能排除她不是小米的转世。既然有一丝希望,就应该问个清楚,免得错过。
“我随便唱,别人随便听,那是我自娱自乐。如果你要我唱,那是要收钱的。我是卖艺人。”那姑娘说道。
姥爹道:“付钱就是。”
于是,那姑娘叫船夫将船靠近姥爹的船,然后迈了过来。
姥爹帮她付过那只船的船费,又叫自己船上的船夫继续摇橹。
船橹入水,欸乃一声。
船继续往前。
姥爹问道:“姑娘如何称呼?”
那姑娘回答道:“朱梅荏。梅花的梅,时间荏苒的荏。不过,很多人喜欢叫我竹美人,像竹子一般。”
姥爹看她站立的身形,有些消瘦,确实有一点竹子的风范。
“你要我唱什么曲儿?”竹美人见姥爹看她,略显羞涩。
姥爹道:“就是刚刚你唱的越人歌吧。”
竹美人坐下,刚要开始弹奏琵琶。姥爹伸手制止,问道:“我从未听说过这首先秦诗歌还可以唱。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学来的?”姥爹感觉面前的竹美人应该不是小米转世,想问问还有谁会唱这首诗歌。如果有别人给她传授,他听完再去找教她的人。
竹美人回答道:“是我随便编的曲子。我非常喜欢这首诗,这首诗叫越人歌,料想是古代越国人所写所唱,当时应该有曲的,只是中途没有传下来,便自己大胆胡编了。”
姥爹道:“算不得大胆。浙江原来大部分地区就属于越国。听你口音应该是本地人,那也算是越人了。越人唱越人歌,算不得大胆。”
竹美人礼貌地回答道:“谢谢。”
姥爹又问:“你在唱这首诗歌的时候,可曾想起过一些以前没有经历的事情?或者说,想起似曾经历的事情?”
竹美人不可理解地看着姥爹,眉头微蹙,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你为什么这么问呢?”
姥爹急忙摆手,说道:“随口一问罢了。你唱吧。”
竹美人便又弹着琵琶唱了起来。姥爹坐在旁边听得入了神。此时虽然傍晚,但阳光还没有完全消退。天空的云轻而薄,如织布机上尚未织好的散布。天色暗蓝,在天与地的交接处是一线黄红。水道两边是白墙乌瓦。白墙乌瓦倒映,仿佛水下也有人家,也有一个倒过来的世界。看得久了,又恍惚水下的世界才是真实的,而自己才是那边世界的倒映。
姥爹闭上眼睛,轻轻吸气。
这一吸,居然让刚才的幻觉成了真!
姥爹感觉自己就在水里,脚朝上,头朝下。略带凉意的水在脸上滑过。琵琶声还在响,小曲儿还在唱,可是朦朦胧胧中,那琵琶声和小曲儿仿佛跟自己隔了一段距离,仿佛是倒映之上的那艘船上传过来的。
竹美人在水上的船头演奏,而他在水下的倒映里聆听。船夫摇橹,可橹划破水的欸乃声近在耳边。
一吸气,那些水便被他吸进了口鼻之内。姥爹立即屏住呼吸。如果此时呼出,就会被呛到。于是,姥爹干脆将吸进的水吞进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