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有所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知幻即离,不假方便;离幻即觉,亦无渐次。世事无常,国土危脆…”
西安城南最大的佛寺大慈恩寺的大雄宝殿内,香烟缭绕,法器轻敲,一年一度的浴佛节法会正渐入佳境。
老方丈释永玄宝相庄严,口灿莲花,正高诵三宝妙音。而西安城内的显贵信众,则是虔诚地盘腿打坐于数十张蒲团之上,诚惶诚恐地听他宣讲,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惟恐唐突了佛祖,惹上无妄之灾。
而在众人身后的大殿门口,却昂然挺立一人,不以为然地东张西望,显然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身边的老者忍不住微微蹙眉,轻声提醒道:“公子,这大慈恩寺的方丈玄机高深,轻易不当众宣讲佛经。今日盛会颇为难得,公子…”
还没等他说完,被称作“公子”的年轻人却微微一笑道:“其实他说的我都听到了。其实我也想吃斋念佛,去去身上的戾气。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若有人把刀都顶到我的脖子上,就是念一千句、一万句的佛,又有何用?而且照他所说,既然世事无常,国土危脆,那我们是不是就什么也不用做了,坐等建虏杀上门来?”
老者忙解释道:“此‘国土危脆’,并非指我大明天下不稳,而是说世间并无恒常之物,早晚必将坏朽。”
年轻人见话不投机,倒也不再争执,只是轻轻一笑,便退出大殿来。
大殿之外就更为热闹,无数善男信女如同赶庙会一样蜂拥而至,把偌大的大慈恩寺挤得水泄不通。
他们却捐不起成千上万两的香火钱,因而没有资格参与法会,只得在寺中随意找尊佛像,纳头便拜,口中念念有词:“愿大慈大悲的菩萨保佑我某某某,家庭和睦、增添男丁,今年光景更胜往年…”
秦王妃蕊儿也是这求子大军中的一员。她一身便装,此时正双手合十,虔诚地向求子观音叩拜,心中不住祈祷:愿佛祖保佑,能尽快怀上王爷的骨肉!
那不耐烦听佛经、从大殿出来的,便是秦王朱由检。见有数名便衣的特勤队员散在周围保护蕊儿,他放下心来,对身旁的三边总督杨鹤笑道:“这里人太多,咱们还是去通天楼谈正事吧。”
杨鹤求之不得,忙陪朱由检出了大慈恩寺,走进一座精致奢华的酒楼。此楼因为靠近大慈恩寺,便借着佛经中“通天佛塔”的寓意,取名“通天楼”。凡是前来进香的达官贵人,无不在此驻足打尖。只是酒楼中既有美酒又有大鱼大肉,更有歌女弹唱助兴,却是与佛陀“四大皆空”的境界相去甚远了。
二人来到顶楼的雅间,见房内是一张长条形巨型餐桌,餐桌旁早已坐满了文武官员,静候主宾的到来。朱由检刚一进屋,众人纷纷避席施礼道:“下官、末将等参见秦王殿下!”
“免礼,本王累大家久等了,快入席吧!”朱由检本来就不会摆架子,此次又是来与众官虚与委蛇,就更是客客气气,满面笑容地将众人劝回座位。
不多时众人坐定。这官场的酒席却最讲规矩,尤其是座次的排定,是严格按照官阶的大小。若官阶一样,则是按衙门的油水大小区分高下,端的是一个人都不能错。
朱由检身为藩王,自是坐了主位。在他上垂首的是三边总督杨鹤,下垂首的则是陕西巡抚甘学阔。
这个时代重文轻武,是以文臣皆依次坐在杨鹤下首,像什么布政使、按察使、参政、知府、同知、提举、知县等等;而武将皆坐在甘学阔下首,如总兵、参将、游击、千户等等。总之是西安七品以上官员悉数到齐,足有三四十号,朱由检一时都看不过来了。
杨鹤便从自己身边开始,将各位官员依次向朱由检介绍。
本来朱由检对这些官员不怎么感冒,心想你们爱谁谁,反正也都是一帮庸碌之辈。
可杨鹤介绍的第一个人,就立即引起朱由检的兴趣。他指着坐在自己身边的一位身形瘦小、面色黝黑的中年人道:“殿下,这位是新任延绥巡抚洪承畴,字彦演,号亨九。他是万历四十四年进士,入仕以来政绩卓异,是官场中的后起之秀呢!”
“洪承畴?”朱由检不禁脱口而出,“你就是那个…”
洪承畴不觉一愣,忙欠身离座,躬身施礼道:“不知下官微名,如何惊扰殿下之听!”
朱由检心中却是五味杂陈,暗道不想又碰上个大汉奸!
要说起洪承畴,在那段历史上可是大大有名。即使是朱由检同学那样的不学无术之辈,也能从电视剧中了解到他的“光辉业绩”。
他本是大明重臣,官至兵部尚书、三边总督,在围剿李自成的战斗中屡立大功。
他最为辉煌的战绩,一是俘获“闯王”高迎祥,献俘阙下;二是将李自成打得全军覆没,只余十八骑败走商洛山,几乎将陕西流贼扑灭。
只是这样一位文武全才的统帅,最后在出任蓟辽总督、率十余万官兵驰援锦州之时,却被皇太极包围于松山,最终落得全军覆没,只身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