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群情譁然,不观海天门的道士们更如沸氺炸锅,人人眥目欲裂。
一名边幅端正、长鬓超脱的青年道人越众而出,袍袖一振,戟指怒道:「兀那儿!谁教你来含血喷人!」铿锵一声,长剑出鞘。
按药儿的说法,那无恶不作、奸淫阿挛的贼首,便是软榻上包满绷带、被「不堪闻剑」砍得半死不活的倖存者鹿晏清,也就是不观海天门副掌教鹿别驾的义子:而被控杀人的凶手沐云色,倒成见义勇为的翩翩侠了!教一干天门弟子如何忍受?
鹿别驾的亲传弟子苏晏陞率先拔剑,铿铿铿的一阵连绵脆响,摆布三名「晏」字辈的少壮派道士念一同,三柄长剑齐声并出:四人分作两路,首尾相连,方针直指药儿!
谈剑笏本想挺身主持秩序,见状也不禁动了真怒,暴喝:「事实未明,赶著灭口么?」回身虚劈一掌,也不甚快疾,更是毫无准头可言,便似远远对著三道人挥了一下,转头又「呼」的一掌拍向苏晏陞。
总算苏晏陞知所节制,没敢伤了朝廷的五品大员,扑击间硬生生顿住身形,剑刃一收臂后,改以剑鞘横扫,势如软鞭,用的倒是掌法。
谈剑笏认出是不观海天门的「蛇黄掌」,这路手法是软功中的硬门,在接敌的瞬息间化柔为刚、改曲为直,就像蛇化为蛇黄(即褐铁矿的结晶,别名「蛇含石」,可入药。古人认为蛇黄是蛇冬眠藏於石中所化)一样,至为刁钻。
他不闪不避,应变毫无花巧,握住剑鞘一送,简单乏味。
苏晏陞见他乖乖中招,潜劲寸发,谁知剑鞘竟纹丝不动,震不开又推不动,暗自惊:「这中原蛮子好大劲儿!」只得顺势一抽,倒纵入阵,剑鞘回胸施礼,陪笑道:「谈大人言重了!我等不过是……」余光所及,俄然一怔,再也说不下去。
原来剑鞘中段一截,已被捏得扭曲变形,铜件熔开、木鞘爆裂,彷彿被扔进打铁洪炉似的。
苏晏陞是鹿别驾的得意弟子,刀剑技艺在天门刀脉之中排得上前三甲,人称「通犀剑」,所佩之剑就叫「通犀」,乃是鹿别驾年轻时惯用的名器,不惟剑质精纯,剑鞘也以上等的铁梨木制成,就算真扔进火里,一时三刻也烧不裂,岂料在一照面间便毁於谈剑笏之手。
苏晏陞骇异之余,忽见三名师弟踉跄退回,东倒西歪、如饮醇酒,面色红得像要滴出血来。身后,其师鹿别驾慢条斯理说:「晏超、晏平、晏达,你三人速速坐下,运功将躁气导出来,不可留滞於任督脉。」三人依言盘膝,五朝天,半晌头顶竟冒出氤氲白烟,面色逐渐恢复正常。
苏晏陞知道师父极好面子,这一下折了先手,再试图做任何补救,只是徒使颜面扫地而已,剑尖指地,朝谈剑笏躬身一揖:「多谢谈大人指教。」
从容退回鹿别驾身边,将裸剑收於臂后,神情姿态颇为大度。
鹿别驾不动声色,半瞇起潮湿深邃的漆黑眼瞳,底暗叹:「清儿若有陞儿的一半,何至於弄到今天这步地步!」起身顿首道:「多谢谈大人手下留情。这「熔兵手」连铁梨铜鞘都能毁去,中人而不伤,足见大人眷念之意。」
众人一听,均感诧异:「原来谈大人竟是西北赤鼎派的好手。人说「三鼎」在西北疆界争夺「火工第一」的名头,由来已有数百年,武功与技艺均是驰誉天下:不知与东海三大铸号比起来,是谁的锻冶之术堪称至高?」
谈剑笏素来低调,知其来历的人不多,一被叫破,顿时也有些不自在,只拱手道:「鹿真人,下官没此外意思。在场诸位都想查明底细,若然信得过谈某,请交给我来措置。」
鹿别驾笑道:「这个是自然。只不过这个奶娃子,却做不得证人。」
提气朝殿外大喝:「既然已经来了,何妨现身一见?沐、四、侠!」
驴车上的佝偻白叟一跃而下,直起腰来,忽然变成一名高峻瘦削的青年人:手揭去簑笠,露出一张剑眉目、鼻梁挺直的俊脸来。他虽然一身褴褛、满面鬍渣,微微凹陷的面颊颇为憔悴,仍堪称是「玉树临风」,仪表气质,无一不是龙章凤姿。
指剑宫素有不成的端方,选徒非美男子不取。沐云色乃是宫新一代的佼佼者,近年在东海道闯出偌大名头,容貌之超卓,仍使得一干氺月弟子为之摒息,一个个看得出神,还有人羞红了粉脸。
不观海天门一芳,倒是个个咬牙切齿,恨不得扑上去刮骨吃肉,将他生啖殆尽。只是谈剑笏芳才露了一手绝学「熔兵手」,道士们自问武功比不上苏晏陞,前事殷殷,余威犹在,一时间也不敢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