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抹了把脸,感到此刻他的全身也和梦中的自己一样,早已冰凉一片,湿了个透。
程诺认真打量四周。
白色的天花板,湖绿色的亚麻窗帘,左前方是一张小巧精致的书桌,上面随意摊放著几支黑色中性油笔和两三张散乱重叠的草稿白纸,右上角摆了一架中号地球仪,书桌後则连著一排棕褐色的六方形书柜,里边架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
程诺眯起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下,惊奇地发现居然大多是中学和大学的教科书,比如西方历史和高等微积分之类的。
总的来说,这是一个明媚亮丽,每一处设计都充斥著青春气息的房间。
置身其中,让程诺恍惚产生一种自己还在在北一读书,没有遇见那个蛇一样冰冷恐怖的墨镜男人,更没有加入与黑暗深渊无异的【RAINBOW】的错觉。
他的人生会和世界上千千万万的青少年,和这个卧室的主人一样,每一天的生活就是无休无止的上课,作业,学习,考试,三点一线,枯燥单调……可也简单平淡。
曾经有长达十多年的时光,程诺每晚做梦都想实现的愿望,便是不再受人欺侮。终於这个愿望在某一天真正地实现了,而他所为此付出的代价是,他永远地,放弃了那份平淡琐碎,有泪有笑的幸福。
很多梦想正是因为简单,所以才更刺痛人心。
後悔吗?值得吗?应该吗?程诺也曾无数次地在心里面这样拷问过自己。
然而昨晚发生的事情让他彻底明白,这将永远是一个无法解开的悖论了。
若不入【RAINBOW】,他会拥有一个尽管卑微寂寞,但毕竟问心无愧的平凡人生──
却永远,遇不见秦深。
老天有时真的很残忍,看似给人选择,其实根本没得选择。
他以为他改变了命运,其实那正是命运的一部分。
只要一想起昨晚……那个又一次改变他人生的夜晚,那些恨意翻腾令人战栗的恶毒的话语,和那个晴天霹雳难以置信的伤人的真相,程诺就绝望得心痛如绞,无法呼吸。
程诺用力摇了摇头,试图甩掉脑袋里浮现的残忍画面,掀开被子,温柔地覆在自己那一片依然平坦的小腹之上。
……还在。
精致秀美的脸庞缓缓缓绽开一抹浅笑。那笑容很美,却也极伤。
未来已被彻底地颠覆,他不知道以後的日子究竟会是怎样,但这时他也懒得,亦无力再去多想。唯一确定的,是腹中这个孩子,这份天赐的礼物,他将誓死保护,绝不放手。
他会用他的一生去爱它,疼它,守护它,珍惜它,给它所有他能给的,尽他所有他能做的。
在那一个星光璀璨的夜晚,秦深曾对当时这个还未存在的孩子所许下的句句承诺,都由他程诺来完成。
宝宝是他的。
只是他的。
小心翼翼地转动了一下四肢,确认身体无碍,程诺翻身下床,低头看去,一件月牙白的男式丝绸睡袍正无比合身地贴在自己身上,柔软光滑,穿起来十分舒服。
萧岚倒还挺绅士的,他默默地心想,跟高中时一样。
循著悠扬起伏的钢琴声一路走出去,正是刚刚噩梦里秦深所演奏的那一曲。
整栋房子不算大,在拐过两个转角之後,程诺来到了萧岚所在的房间门口。
房间不大,但比较空旷,印著郁金香花的深蓝色地毯,小巧精致的菱形吊灯,暖橙色的弧形沙发,正方形的玻璃茶案,以及从那占据整整一面墙的落地窗外,懒懒斜射进来的金色晨光。
一眼望去,房间风格和刚才的卧室差不多,明亮热烈,青春飞扬。
萧岚坐在房间中央一架被擦得熠熠生光的全黑色三角钢琴前,白皙优美的修长十指在黑白琴键上翩然飞舞,白色的衬衫和黑色的西裤,最平凡的搭配,生生被他穿出一份沈静如山的气度,一如当年北一的校服。
只是不会有人把他当做年少无知的中学生。
不会有中学生,像他那麽冷。
在这充满无限春意的温暖房间里,他是一块融不化的冰。
程诺眯起眼睛认真打量远处的萧岚,不自觉地,便在心里将他和自己为数不多所认识的,那几个极为出色的男人进行了一番详细的对比。
秦深是风度翩翩的优雅和贵气,让人一杯就醉下去,沈慕情是如同烈焰的霸气和狂气,让人一头栽了下去,秦真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傲气和邪气,让人轻易沦陷下去。
可萧岚,他一身上下,根本没有人气。
那是彻头彻尾的冷漠,一路冷到了骨头里去。
他把那个刻骨铭心的名字冻结在他的心脏里,一分一秒,都不准流出去。
程诺心中了然。
记得以前的萧岚是常笑的,俊美的脸上无时无刻不挂著迷人的微笑,优雅又斯文,和秦深有一点像,大概这是骗人所必备的基本技能?
但自从楚回死去,萧岚身体里那部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