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诺给过秦深的承诺不多,除了那一句铿锵坚定用尽了他一声勇气的【我会保护你】,便是那句羞涩腼腆,把一个人最不该舍弃的自尊都低到尘埃里去的,【如果可以,我一定要给你生个孩子】了。
是的,他记得。他说,他在心里对自己承诺,【你喜欢的东西,我都要给你】。
哈哈……哈哈哈。当时说得多麽情意绵绵热爱浓浓,如今想起来,却只剩寒意彻骨,凄凉萧索。他确是动情太多,用情太深,所以也太自作多情,太自以为是了。他这麽说的时候,怎麽就忘了想想,也许秦深,根本就不想要,也不需要呢。
秦深的报复成功了,非常,非常的成功,程诺以当事人的身份跟他保证。他仰头望向月亮,幽美朦胧的月光,眼中流转的波光恍惚而又向往。
真想,到月亮里去啊。他在心里无声许下这一个孩子气的愿望。那里也许冷,但一定,不像这里这麽伤人。
最可怕的不是变心,而是从来,就没有心。
最心痛的感觉,不是失恋,而是我把心给你的时候,你却在欺骗。
最可笑的事情,是自以为两情相悦,结果却是一厢情愿。
秦深无疑是聪明的,他深知这世上最痛苦的,莫过於在体验过拥有的一切的感觉之後,又失去这一切。
而最难堪的,是曾经一度,他还以为,他们是相爱的。
不懂人情世故,不知人心莫测。
这世上怎麽会有人能把感情这种最骗不了人的东西,装得那麽像,那麽像……骗到了别人,也还能记得住自己。这样逆天的技能,终其一生,他程诺也是学不会的。
如果还有机会再见到秦深,就算再贱,再卑微,再不要脸,程诺也真的,真的……很想问他一句──
秦深,每一次你碰我,都真的,觉得很恶心吗。
秦深,我真的,让你那麽恶心吗。
一瞬间铺天盖地的酸涩蓦地涨满了程诺胀痛欲裂的胸肺和雾气弥漫的眼眶。喉咙里嘴巴里鼻腔里顿时充斥满犹带血腥的酸味。他捂住嘴巴整个身体近乎抽搐地抖。
刚刚被秦真欺负得那麽惨他都没哭,现在头皮和脸都还火辣辣的烧疼;而如今只不过在脑子里空想了想那人,却是怎麽忍都忍不住。
他觉得自己很恶心。果然,这世上本不会有人,喜欢像自己这样的怪物。
而自己居然还曾天真地觉得这是幸运。
哈哈……哈哈哈……
程诺跪在地上,跪在他与生俱来不被饶恕的原罪里,满目哀凉,沈默而又迷惘。
情不自禁又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见秦深的情景。一年来程诺回想过那画面许多许多次,无论梦里还是梦外。然而讽刺的是,最清晰的这一次,竟是梦醒的这一刻。
那时候正是傍晚,他记得,他清楚地记得。
他有些紧张也有些期待地打开门,心里天马行空地无端猜测胡思乱想:这一次的房客,会是什麽样的呢。会不会吵?会不会很麻烦?最好不要又是一个像陆宝贝那样别扭任性的傲娇帝呀。
在门缓缓打开的时候,他等待许久的新房客,也一点点出现在他难掩好奇,兴奋不已的视线中。
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刻仿佛时间都停止,万物亦无声。四周的空气流淌得前所未有的柔情脉脉和缠绵悱恻。程诺心中的悸动无法言喻难以形容,恍恍惚惚地,就感觉自己活了整整二十五年,不为别的,竟只是为了等待那一天,这一个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这一双完好健全的眼,就是为了看见这一个人,而存在的。
然後他对上了一个坚实精悍,柔韧也强壮,看起来好有好有安全感的,宽阔的胸膛。
好高呀。那时他有点吃惊,也有点嫉妒地想。
再然後他抬起头,不经意地,便跌入那一双幽邃沈静,宛若深海的眸。
也注定从此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秦深就这麽静静站在门外,身姿挺拔而又修长。
他穿著一身最普通不过的衣服,可是因为是在他的身上,就莫名显出来一份格外迷人的魅力,有一种让人心动的力量。
从楼道口斜斜倾洒进的夕阳霞光,朦胧的逆光模糊打在他玉一般温润清俊优雅斯文的脸庞。他什麽都没有做,只是冲自己弯弯嘴角微微笑了一下,用很好听很好听,低沈沙哑的磁性中亦不乏冰一样清越轩朗,是介於成熟男人的性感醇厚和青春少年的婉转干净之间那样动人的嗓音,温柔地说道:
【你好,我就是昨天晚上给你打电话说想租房子的人,秦深】
──最後,自己便晕乎乎地大脑空白心跳若狂,傻乎乎地失去心神,一见锺情了。
那一双让人沈醉的眼,碧波清澈,灿若星辰,里边有一片和风细雨的浩渺烟光,又依稀涌动著连绵壮阔而又柔情万种的无边波澜
。那时他就好奇,这一双陌生的眼,明明初见,却为何情深似海,却这般情重如山。
现在他懂了,因为他恨他……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