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君西只顾着亲自开酒,又起身给他斟满,后来才说:“你不来,我一个人原本也是要这么吃的。”
他招呼小北动筷子,一开始喝酒的时候才举杯,遥遥的示意一下,后来渐渐吃着说起家常来。
他从没想过,兄弟两个大了,原来还会有这么多的话会说。其实他们原本是最亲密的手足,小北小时候总是喜欢跟在小西的身后,软软的叫他哥哥,晚上睡觉的时候总会趴在被窝里,等着哥哥昨晚功课也上床,不肯睡觉,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听哥哥念童话书,有的字连哥哥都不认识,于是笑话他“文盲西”,他就吐着舌头回敬他:“白痴北”。
“文盲西”和“白痴北”长大了,经历那么多风风雨雨,有了各自的人生轨道,却有了共同的爱人和儿子,现在绕了一圈又回来,兄弟俩坐在这里,面对面,他夹了一筷子鱼肚到小北碗里,正午的阳光恰好斜射进来,小北像小时候在被窝里看书那样,快盹着了似的眯起眼睛,他突然觉得难过起来,当初如果没有从家里离开,那现在会不会不这样。
他们没再说其他的事情,仿佛这只是一顿普通的家常饭,他来找他,只是叙旧情的,彼此并没有别的话要说。
岑君西请的大师傅做菜果然是有一手,海参螺片炒的嚼头十足,佛手排骨口感酥嫩,脆皮**更是香而不腻。菜整整摆了一大桌子,可岑君西吃的不多,只是对那道一品全家福有点兴趣,吃了一些。
那道菜其实只是年夜饭上比较经典的一道菜品,用虾仁、鲜鱿、带子和油泼的鱼肚加工腌制上浆,再用**肉、五花肉、鱼肉做成丸子入锅炸,再放入冬笋、香菇略炒,然后放入**汤、鱼肚、鱼圆、肉圆、火腿烧制,待原料入味再加入虾仁、鲜鱿、带子,略烧勾芡,装盘。
这么多而复杂的程序,简直令人叹为观止,从前过年的时候,邵颖总会破格做上一回,往往腊月二十□就要开始准备,一直到年夜饭上才能烧成,能吃到的人都说有福气,可是后来很多年了,沈静北也记不得,母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连请求她做,她都不肯做了。
他明白岑君西为什么喜欢吃这道菜,那么美好的愿景,可他成全不了他,只能希望他今后能过的安好。
“哥,”他终于放下筷子,将著头搁到筷子架上,掏出那张已经生效的复婚协议书:“我跟周心悦复婚了。”
岑君西的筷子停顿了一下,但他很快笑着说:“挺好的,她其实一直喜欢你,是我把她硬要拴在身边。”自始至终,他都没敢看那张纸一眼。
“对不起哥,她骗了你,”他要说下去,一定要逼着自己说下去:“我们一道比利时就同居了,涵涵,是我俩的孩子,她怕你报复涵涵,才骗你说,孩子是你以为流掉的那一个。”
岑君西很努力的在保持微笑,手里转着筷子,象牙筷头镂雕着最精致的花纹,下端沉重,他捏在手里,一点点转着,如同把玩。
“心悦其实知道涵涵被绑架了,她说没想到你这么狠心,知道孩子不是你的以后,要借助杨炎的手来杀掉他。”他要喝一口酒壮胆,才能让自己说下去:“她让我来告诉你,她恨你,她有你的犯罪证据,并且要向法院提起诉讼,拘捕你。”
“你走吧哥,快点走,通缉令很快就会下来,你今天下午一定要走。心悦她手里的证据十足,她说她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没有拿出来,今天她决定要给周叔叔报仇。她要我把这个还给你,从今往后,她和你就是陌路人。”
他把西装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搁到桌子上,是一颗红色的、剔透的小珠子,用一根红绳拴着,似乎很旧了,连红绳都褪了色。
“走吧,赶紧走,随便去一个国家,但不要去爱尔兰。”他笃定的说:“涵涵是沈家的孙子,杨炎不敢把他怎样,你走了,杨炎自然就知道了。”
岑君西穿一身深灰色的西服配浅灰色的衬衫,连领带也是银灰色,餐厅很安静,他过了一会儿才说话,声音同他的衣着一样,低沉又和谐。他说:“好,我马上就走。”
他带他去了办公室,诺大的总裁办公室,他一直走到最头,打开柜子,里面是一只保险箱,他转动保险箱的密码,咔哒一声,将保险箱打开。他从里面拿出来一份文件,展示给沈静北看。
那是一份出生证明和DNA检测的原件,他拿给他过目,最后码成一摞子,捏在手心里,对他说:“我爸待你不薄,你要向我保证,像对待亲生父亲那样的对待他。”
“我保证。”
“如果你对我父亲有任何不好,我走了,也会回来找你算账,不会放过你。”
“好。”
他面无表情,最后掏出打火机来,咔嚓将那份文件点着,没过去多久,那份文件就已经化成灰,他终于笑了一笑:“你现在是名副其实的沈静北了,走吧,我也要走了。”
沈静北从西林离开,他坐上车的那一刻,整个人仿佛都失去了神智,靠在车座上,只剩下一点力气,掏出手机,播出一个熟悉的号码。接通以后他说:“我做到了。”
那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