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抵达沪市时天已经黑了。
到酒店洗个澡,换了一身衣服,边学道戴上帽子和眼镜,招呼唐根水穆龙出门。
他没有目的地,就是单纯地想出门走走。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生死之间也有大启发,至于能启发到什么程度,就看各人悟性了。
比如看见身边人猝死,或者被病痛折磨离世,有人戒烟戒酒停止熬夜,有人开始泡健身房每天x万步,有人弄个保温杯泡上神奇小药袋走到哪拎到哪,有人辞职卖房卖车背上背包周游世界,有人加倍珍惜时间为全人类福祉而工作奋斗。
还有一些人就更牛逼了,比如有人远离拥挤的大城市回家乡养鸡养猪种菜自给自足,有人上名山大川当离群隐士,有人念经,有人修炼,有人奉献,有人派童男童女出海求取长生仙丹,有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满脑子我死之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边学道呢……
他比较特殊,他可能是这个时空里最不怕死的人之一,以至于204年给他最大的压力不是死这件事本身,而是一旦他离开,没法继续照顾这里他爱的和爱他的人。
是的,他把死亡视为“离开”,他把身处的这个世界视为“这里”。
然后,因为“不怕死”,所以无论大伯离世,还是祝海山离世,边学道都不太悲伤,他心里更多的是斯人已逝再不能以此身此心相见的感慨。
唯一让他难过的死别是胡溪早逝,他难过不是因为“死”,而是因为怜惜,和深情无以为报的惘然。
所以,祝天歌去世并没有给边学道带来多少情绪波动,不过却在思想上产生了一些冲击,其中最大的冲击是祝天歌说自己“一事无成”。
在飞机上,边学道沉心自省——如果祝天歌一生归结为一事无成的话,那自己的事业到现在为止,以祝天歌自评的标准审视,又有哪一项可称之为“一事”?
游戏和电影就不说了,智为安全卫士算“一事”吗?
智为微博算“一事”吗?
有道idc数据中心算“一事”吗?
kki算“一事”吗?
算“一事”吗?
创立有道集团算“一事”吗?
算吗?
不记得走了多远,眼前已是外滩。
徐徐江风吹面,空气中有种说不清味道的气息。
江边拍照的人太多,边学道不想被人拍到,于是转身走进一条街。
漫无目的地又走了差不多20分钟,一座大楼外墙上的宣传海报让他停下了脚步。
海报内容一目了然,一片气势恢宏的建筑,上面是三个红色大字——大明宫!
看见这三个字,边学道脑海里一下蹦出几个记忆片段,他隐约记起这是一个姓金的导演拍的展现大唐盛世的历史剧情纪录片。
驻足想了几秒钟,边学道回身招呼守在几米外的唐根水和穆龙过来,看着两人说:“走,看场电影去。”
……
……
差一点就包场了。
电影院偌大的放映厅里,加上边学道三人一共只有六个观众。
影片开始,边学道一下就看进去了。
这就是大唐啊!
我们的大唐!!
诗与酒,剑与茶,牡丹与丝绸,长安与烽火,共同组成了浪漫豪放的大唐,自信潇洒的大唐,灿烂优雅的大唐,荣耀悲情的大唐。
一个王朝,因为强大所以自信,因为自信所以包容,因为包容所以海纳百川,因为海纳百川所以气象万千。
透过荧幕,边学道看到了一千多年前上至帝王将相,下到黎民百姓,一个国家集体的骨子里的自信气度。
那个时代的气质实在太璀璨太诱人了,既有猛虎卧湖的气定神闲,也有戎马大漠的铁血豪迈;既有西行取经的圣僧,也有源源不断的遣唐使;既有十步杀一人的文豪,也有借兵灭一国的雄杰——因为强所以硬,因为硬所以强。
那个时代的中国人,既尚武,又文明,既理性,又豁达,从建筑到服装,从政治到经济,从文化到工艺,乃至生活方式,全面冠绝同代,文明辐射邻国,文学艺术熏陶疆外之民。
那是全国一年只有二十几人被判死罪的时代。
那是慷慨吟出“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时代。
那是“唐国的月亮更圆”,让其他国家民族羡慕仰视亦步亦趋模仿的时代。
那是国家向心力爆棚的时代,是国家自豪感强到输阵不输人,“吾国不可轻辱”的时代。
那是无数后人“身不能至心向往之”的时代。
真正的巅峰盛世!
真正的威伏四海!
可惜,人生如寄,王朝如沙,唯日月长照。
盛极而衰,繁华落尽,豪杰佳人归土,亭台宫阙难寻,仿佛幻梦一场。幸而有文字篇章传世,让人用想象力描摹千年前的伟大王朝,让人怀念相同血脉先人的气魄胸襟和精神世界,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