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死亡?身心俱焚,永无止尽的痛,好像也不能定义出“死亡”这种比任何感觉都深刻十万倍的状态。
如果一个人的名字变成了不会消退的痛楚,深刻入骨髓,铭刻于灵魂,即便骨骼烧成灰烬,即便魂飞魄散,那痛楚却还是会从看不见的深处翻涌上来,贯通遍体,强烈得想抓心挠肺,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忍受着……
这种“死亡”的感觉很难受,实在太难受。
当意识模糊,能淡化一切的时候,段砚行深深思索着,慎重地问了一个问题。
——我……能忘了……云觞吗?
……
胸腹上像有千钧重压,胸膛里又如火烧一般,仿佛浑身骨头都散了烧溶了,五脏六腑像是全不在原来的位置,这股剧痛让段砚行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疼得发不出声,十根手指头撑开微微痉挛着,忽然猛地收拢,一只手揪住了床单边沿。手背上血色尽褪,青灰色的皮肤称在苍白的床单上骇人之极。
触感的真实让他下意识退却了一下,既而更紧地抓住床单。
潜伏在深处的那阵痛感迅猛爆发出来,好像地狱刮骨的酷刑,却又似极乐世界灭顶的快感,漫溢到神经末梢,快要将他整个人吞灭之际,又快速地消退下去。
然后,在难以填满的空虚和乏力中,一声低吟不由自主的从脑海的深处迸发出来:“云……”
等慢慢听见自己粗沉的喘息并且冷静下来以后,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巨大富贵的床上。
房间奢华富丽,却被两盏立式灯萎靡不振的亮光笼罩,周遭昏沉幽暗气氛诡异,两组纯白色的家庭影院被摆放在显眼的位置,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一张貂皮沙发。
一看就是暴发户毫无品味档次高格调低的布置,眼光挑剔的段砚行在还未理清头绪之前,下意识骂了句粗俗,想坐起来,一阵酥麻感瞬即贯通遍体,让他又重重倒了下去。
他出了一身虚汗,平躺了一会慢慢地用手撑着坐起来,头重脚轻浑身酸软无力的感觉糟糕透顶,简直就像是刚刚泄欲过,还是被凌-辱的那一个。
并且他估计,享用过他的人渣把他一个人孤零零丢在房间里,早远走高飞了。
如此臆想的段砚行不解气地接连骂了串能把儒家圣贤孔老夫子气活过来再世为人弃文从武让名家诡辩学祖师公孙龙瞠目结舌叫他祖师爷水平高超不带脏字却天理不容的话,既而他坐了会,平复了震惊以后,只留下一点无奈。
到这时,只剩下无奈了。
有人倒霉起来喝水都能噎死,他运气背起来寻死却被黑白无常给退回来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段砚行重生了。
重生以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是确认自己没有杯具,上面平坦下面带根一切正常。第二件事是满房间找镜子,他前生是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美男子,今生若不是玉树凌风翩翩才俊,他就立马撞死。
可惜这回杯具了。
他找遍整个房间,就是看不到半块镜子,连可以倒映出人像的玻璃窗都附上了一层磨砂,人影在上面模糊成一团。
那轮廓……蓦然让他产生一种熟稔的错觉……
“滚你妈的!”
段砚行刚想骂句不雅的话,更为粗鲁的话却被另一个声音吐出来。他怔了怔,朝房门看去。
“换演员这种事你怎么不和我商量!”
“合同上有规定,换龙套必须和你商量?”
“但他不是龙套,是男主角!”
“他的演技和龙套差不多。”
原本应该停跳的心脏这一刻似乎真的漏跳了一下,段砚行止住呼吸,手指不自觉地抓住一只玻璃杯,差点把它捏碎。
“云觞,我还是希望你凡事能和我商量一下,听听我的意见——”
“听你的什么?我决定的事什么时候容许你有意见了?!那么多年下来,叶慎荣,你还没看清你自己是什么角色,你以为你在我心里什么位置?我告诉你,你比裴家小太子还下贱,你只会让我觉得像吞了只苍蝇一样恶心!”
门外头两个男人在吵架,脚步声杂乱,像是两人在拉拉扯扯。
最后说话的那位,嗓子吊得尖利嘶哑的男人,那声音正是让段砚行魂牵梦绕了多年最后肝肠寸断,即使死过一次都忘不了。
那种对任何人都是施舍恩赐的傲慢语气,那快速的让人呼吸不过来的节奏,仿佛已经不能和他的灵魂剥离。
如果喊出来,似乎会让自己再一次支离破碎,于是他只是无声地颤抖着唇,反复拼凑出一个名字——云觞、云觞、云觞……
出事的时候,云觞就在他身边。
一个精致得几乎无可挑剔的男人,即使在车内副驾驶座上也舒展任意,好像他坐的不是副驾驶座,而是一张镶嵌满宝石,纯金打造,用上好的羽绒和绸缎布置而成的王座。
尊贵雍容的表情挂在他没有笑容的脸上,好像一颗沉睡在海底亿万年所成的珍珠,名贵稀有让人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