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慢慢摇了摇头。
发型师张开剪刀,对准她的头发做最后的确认:“那我剪了,别后悔啊。”
女生紧抿着唇,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隔了几秒才开口,语气决然:“不后悔。”
咔嚓一声,如瀑的长发尽数拽在了发型师的手中。几乎同一时刻,一颗硕大的泪珠从女生的眼眶里落下来,然后一颗接一颗,像拧到最大的水闸,再也止不住了。
发型师手一僵,刚刚才说不后悔的人,这会儿都快化成水了。他不知如何是好,第二刀自然没剪下去,只得语无伦次地安慰道:“你怎么哭了,别哭啊,头发还会重新长出来的,没几个月就会跟以前一模一样了,别哭啊……”
这话却好像打开了某个开关,女生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她忍着哽咽,说得话断断续续:“……再也不……会跟以前……一样了。不用管……我,你继……续剪……”
阳藿和季濛、深深互看一眼,心下顿时了然,轻轻叹了口气。
发型师硬着头皮,手里动作飞快。女生用力咬着毫无血色的下唇,倔强地不肯发出声音,眼泪依然下雨似的流个不停。
那泪水里的痛令人为之一颤,店内一时没人说话,全都低下头做自己的事情。
直到最后一刀剪完,女生盯着镜子里自己全新的短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接着站起身,干脆利落地擦干眼泪。如果不是红肿的眼眶,哪里还看得出刚刚泪人的影子。
女生出门后,店内凝固的空气才重新流动起来,被施加的压力噗地一声消失不见了。
“斩断情丝心犹乱,千头万绪仍惆怅……”季濛拨弄两下被包裹着的头发,突然唱出两句歌词。
深深附和:“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啊!”
阳藿没接话,目光落回手里的杂志,却一直停留在同一页。那个女生最初一定没想到,这段感情会是这么撕心裂肺的一课。
季濛瞥了她一眼,问道:“你和任啸准怎么样了?”
她茫然抬头:“什么?”
“我是说,任啸准,任啸准!你们发展的怎么样了?”
她别开眼睛:“……没怎么样。”
季濛一顿,乐兮兮地看着她,一脸终于打探出什么的八卦模样:“听这语气不对啊,好像有进展,到底怎么了?”
深深顶着一头药水也转了过来。
自从除夕之夜,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了,她本来还在担心怎么同任啸准相处,但这期间他绝口未提那件事,如他所言没有给她施加任何压力,她都差点怀疑那一晚是不是真的存在过了。然而,他不知不觉、极其巧妙的从各方面融入她的生活,时刻提醒着她那的确不是幻想出来的场景。
她向来感情迟钝,可是若说她不知道他对她的不同却也是不可能的。或许说,她知道,一直都知道,只是装作不知道。他摊开之前,她尚能扮鸵鸟。如今,无论是什么答案,她总是要给出一个的。
但糟糕的是,这个答案,她自己也看不清楚。
“你准备怎么回答他?”
阳藿烦躁地捂住脸:“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季濛却忽然笑了:“听到你这么说,其实我还是挺开心的。以前这种问题,你从来不会摇摆不定,每一次的回答都无一例外是不可能。而你说不可能,那就真的是不可能了。这次,却不同。”
喜欢,或是不喜欢,对许多人来说是非常容易的选择题,可是对她来说,却那么难。她没有经历过,她不知道怎样才算是喜欢一个人,怎样才算是爱一个人。他们说的爱情,是真的爱情吗?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怎么才能确定那就是爱情呢?
他们说爱情能让人哭,让人笑,让人痛彻心扉,让人寤寐思服。而这些,是在阳藿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存在过的情绪。
有人说过,“真爱”不只是针对特殊对象,更重要的是一种能力,是一个人本身必须具有这种能力的人格。
而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好像失去了爱人的能力。它像团白蒙蒙的雾霭,漂浮在直尺的眼前,她尝试去理解,去弄明白,却始终不得其道。那种感觉,郁结的抓狂。
他们谈论爱情的时候,在谈论什么?
爱情,究竟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