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刚一睁眼,何继红首先看到的便是枕头旁的一枚银色的小十字架。
「六」
震耳欲聋的摇滚乐,血脉歕张的重金属节奏,天花板上的旋转灯球发射出色彩不断变幻的光柱,混合着酒精,烟草,香水和热汗的气息,将这个大型DISCO舞厅封闭成一个与现实隔绝的光怪陆离的迷幻空间。在这个空间每一个人都会在纵情狂舞中找到失落在都市里的自我;在这个空间里时间并不存在;在这个空间里任何事情都是可能的;在这个空间里生会变成死,真实会变成荒诞……
“何继红,你今天的打扮真是太性感了!我怎么就穿不出这样的味道呢?”
柳晓玉边跳边扯着嗓子大声道。
“是吗?可我并没有刻意打扮呀!”何继红同样大声道。她今天确实穿得很普通,上身是一件高腰黑色紧身运动衣,下面是一条低腰健美裤。她的长发全部盘起束在头上,裸露的雪白腰腹在她的舞姿中显示出性感的无以伦比的活力,小巧秀气的肚脐尤惹人怜爱。紧身的弹力裤将她的小腹,大腿和臀部完美到极点的曲线完全勾勒出来。
“何继红,你跳得真好,在哪儿学的呀?”另一个女孩凑过来问道。何继红只是优雅地笑笑。她在不知觉中已经轻易成为这个PARTY的中心了,凭着天生的妩媚。整个舞厅里男人的欲望与女人的绝望全部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而她却依然自在自得地按着音乐的节奏笑着叫着跳着舞着扭着旋着,仿佛有无穷尽的青春之火正在她那处女的身体里熊熊燃烧……
然而即使在最沉醉迷情的时候,热舞中的姑娘依然感到有一双眼睛从未离开过她。
格瓦拉的眼睛。
依旧穿着印有格瓦拉头像纪念衫的庄舟在这个由摇滚乐,酒精和年轻女人的肉体所组成部分迷宫里显得有点格格不入。和别人一样他也在蹦迪喝酒高声调笑,但多少有些寥落,有些游离。
她感到庄舟的眼睛和他衣衫上的格瓦拉的眼睛有些相似。
何继红本以为庄舟会利用这个机会向自己作最后的表白,会用最恳切动人的语句来打动自己。她为此还想好了一套说词来对付。没想到自打晚会开始起,庄舟几乎没和她说过话,却和柳晓玉王艳萍等几个女孩打得火热,不时地逗得她们笑个不停。
骄傲的姑娘不知为何感到有些失落。狂嚣的鼓点身中,她不时地在跳动的人浪里向格瓦拉的身影投去一瞥……
蹦迪完后,他们又一起进了KTV包房唱歌。一具大型彩色屏幕,一片幽暗暧昧的幻影,一些缠绵悱惻的歌词,分不清的虚幻与现实。
何继红也被拉着唱了几首英文歌。她唱得虽然不是很专业,但是却很有韵味。庄舟听得尤其出神,连手上的酒杯空了都不知道。
正唱得高兴,大腿上忽然传来一阵酥麻震动,何继红这才想起自己把手机放在贴身裤袋里。
小屏幕上显示的是父亲办公室的电话号码。
何继红不禁有写奇怪。父亲平时极少打电话给自己。她立即意识到父亲或许有要紧的事找她。她一边抱歉地向同伴们打了个招呼,一边快步跑出门外接通电话。
“闺女,你还好吧?”静电噪音中传来父亲担忧的声音。
“我挺好的啊,在和同学们一块儿玩呢,”何继红奇道,“爸,有什么事啊?”
“你的那个男朋友……”父亲犹豫了一下,“名字是叫秦天吗?”
听见这个名字,何继红忽然感到心象是被蛰了一下。她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印象中父母不太赞成自己和秦天交往,但也从未加以干涉。
“是啊,不过我已经和他分手了。怎么了?”
“哦,是这样的。我看到公安局的简报,上面说今天凌晨时有人了在江面上发现了一具,呃,尸体。”父亲咳嗽了一下,“经过确认,死者名叫秦天,是某大学的学生。我马上想到了你的那个男友……”
“……”何继红一时说不出话,只觉得嗓子被什么东西堵得慌。
“继红,你在听吗?”父亲焦急道。
“我在听……秦天……他的死……是一次意外事故,对吗?”她的声音很抖。她非常怕听到否定的回答。
“暂时看起来象是这样。他们说死亡原因很可能是酒后失足落水。噢,你们分手了,那么这事就和你关系不大了。”父亲的声音听上去轻松了一些,“不过出于人道,你还是应该向他家里表示一下慰问。他父母都在吧?”
“都在……这两天有空我会去的……”何继红机械地道。父亲又叮嘱了几句不要玩得太晚之类的话,便收线了。
秦天死了。
这个爱过她,抱过她,吻过她的头发和脸颊,惹过她生气,曾帮她洗碗,曾喜欢偷偷闻她换下的脏内裤上的味道的那个男孩死了。
不在了。消失了。没有了。
自江边分手后,何继红曾考虑过和秦天和好,重新开始。他毕竟不是那么讨厌。
但是她已经永远没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