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王脸色一板:“吾常闻说客爱以大言唬人,莫非苏先生欲效法他们?”
他并不像其他国君一样称孤道寡,而是自称吾,显得对礼法不太重视,言下之意是,苏先生你们乃有才之人,不要自降身份,与说客为伍。△¢頂點小說,
孟奇表情肃穆,只是看着陈王,一言不发。
对于这次的会面,他们早就预演推敲过多次,江芷微等人亦是神情严肃,不露半点笑意,殿内一时鸦雀无声,气氛沉凝。
陈王轻吸口气,正色道:“楚唐虽如虎狼,然吾国已依附于楚,既断了后顾之忧,又得抗衡强唐之援,何危之有?”
纵使跪坐,孟奇的腰背也挺得笔直,闻言摇头:“若楚唐克制,少兴刀兵,则此势可久,然今时两国常有冲突,边境生灵涂炭,各自受损,无有益处。”
“双方皆无利之事一长,必有变化。”
陈王稍微变化了坐姿,由斜靠变成端坐,似乎专心了不少。
孟奇恍若未见,转而问道:“若唐弃楚攻陈,大王如何自处?”
陈王不见畏惧,淡然镇定:“据城自守,待楚之援军,双方互为盟友,楚必不会坐视不理。”
若楚国抛弃盟友,其余小国怕是都会转向唐国,它的处境将愈发艰难,所以陈王丝毫不怀疑楚国派强者救援的可能。
孟奇没有反驳这点,露出一丝微笑:“若楚唐在陈地交战,则涂炭的生灵非属自身,还能掠夺矿山良田、天材地宝、人口才俊,岂不比过往有利?”
“以大王之见,是舍有利就无利,还是趋利而逐之?”
“如是再三,举陈国之力,可守几次?”
“灭亡只在旦夕之间。大王还视而不见?”
他声音渐渐拔高,铿锵有力!
陈王深吸了口气,似在压抑愤怒:“楚能攻唐地而救陈,不用在此交战。”
围魏救赵之故技耳……孟奇不动声色道:“两国交战日久,边境诸城皆是守备森严,大地残破,难见收获,而唐国则能长驱直入,掠夺陈地,然后赶在楚国强者深入前退回夹击。”
“如是再三。举陈国之财,可事唐几回?”
陈王高声道,语气变得激烈:“楚唐之间有小国十几,多弱于吾国,以唐之智,岂会舍易而取难?”
“此等小国,旦夕可灭,明年此时,大王还会存侥幸乎?”孟奇正襟危坐。双手放于膝盖,言辞同样变得激烈!
陈王怒目而视,手按剑柄,但良久之后。他长叹一声,起立拱手:
“先生对天下之势果真洞如观火,大国如巨石,未曾闻两石时常碰撞而中央之卵能幸存者。先生可有教我?”
他态度诚恳,显然对陈国局势早就有所了然。
孟奇对此毫无惊讶,因为陈王既然请自己几人入宫。就说明他了然处境,刚才只是试探自己等人对局势的把握而已!
他端起面前青铜酒盅沾了口酒,藉此组织接下来的关键说辞。
放下酒盅,孟奇缓缓开口:“举国内附楚唐之一乃永绝‘后患’之策,然陈国贵族可做而大王不能做,贵族归附,尚可保全封地采邑,大王能保住陈国乎?”
陈王轻轻颔首,等待正题。
“陈国之危根源有三,一是自身羸弱,当此虎狼之世,无义之所,弱便为罪,二是自不量力,常掀无义之战,攻打附唐小国,惹唐忌惮,三则交不相利,仅有益于楚国,无利于唐。”孟奇侃侃而谈,这是自己五人这一个多月讨论的心血结晶!
陈王闻言讶异:“无利于唐?做那墙头之草,随风而荡?”
“非也。”孟奇笑道,没有解释,从头道,“自身羸弱,则需明天志,敬鬼神,上下同欲,下尊上令,上尊王命,王守天志,如同一体!”
“而要上下同欲,则须兼相爱,开公学,拔才俊,不因身份地位之别而有所轻贱。”
“此是长久之基,非一时三日能见其功,然此事传扬天下后,列国不受重视之强者岂不蜂拥而至?”
“此乃耗费钱财之举,故初始之时,需大王节用节葬。”
陈王听得颇为赞同,但到了最后一句,他却皱起了眉头;“初始之时?”
他很明白,光靠节用节葬,不可能一直撑起开公学和广招豪强的消耗,但听苏先生的意思,这仅是作为最初权宜之计?
孟奇微微一笑,还是没有解释,继续道:“自不量力乃是无兼爱之心,贪图‘自利’,还请大王遍告众国,不再兴无利之战,若是违背,天人共弃,祖先蒙羞,如此则能消诸国忌惮之心。”
天人共弃,祖先蒙羞,是较为严重的誓言,虽然没有实质上的约束力,但在旁人看来,还是颇为几分可信,再加上信奉了“非攻”的墨家,似乎理应如此。
陈王神色微沉,如果不能从他国得利,自己壮大陈国又有何用?
若非这事关本国生死存亡,他是肯定不会听“非攻”建议的。
孟奇似乎没有看到他表情的细微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