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日头正毒,火辣辣地曝晒着大地。
灞水河上,几艘大船缓缓停靠在堤岸边,还没等肩扛手提着大包小包的人群涌上码头,立时便有大批赤膊脚夫拎着扁担围了上去,争先恐后,吵吵闹闹地招揽生意。
而那些身穿薄布衫的马车夫则矜持得多,只是站在远处,姿态优雅地轻掂着马鞭,吊眼睨着挤得满头大汗的脚夫们,撇撇嘴角,很有些优越感地从牙缝里吡出一句:“一群没见过世面的苦哈哈,乡下佬。”
有客人在扬手唤车,车夫们登即脚底生了风一般飞跑过去,堆起笑一迭声地叫:“来了,来了,东西有小的来拿,客官千万别累着了。”
高二牛弯腰负着两块沉甸甸的粗铁胚,小心翼翼地从跳板上挪上大堤,随即加快了脚步,向码头上的仓库行去。
高二牛到灞水城码头来做苦力的时间不是很长,加上嘴拙木讷,因此时常受人欺负,为客人提些行李包裹的轻松活计是绝对轮不到他份上,只能干最脏最累的装卸货物的活。
还好高二牛有一把子好气力,活儿再重他都能吃得消,也不以为苦。
“到明天才满两个月,除掉吃的用的,我现在已经攒了一两半银子,快抵得上爹在地里干半年的节余了,早知道州府的钱这么容易赚,早点来就好了……唉,可惜我吃得实在太多,要不然,恐怕已经满了二两银子,就可以去城里的大药铺里捡几副好点的药,托人带回去给娘吃了。”
高二牛脚步不停,摇头摔去额上流下的一串汗珠。又想:“上次爹托信来,说家里一切都好,娘的身体也有了好转,叫我别记挂担心,在外面要吃饱穿暖,千万别跟人 家斗气逞强。好好干自己的活,攒够钱后就替我到隔壁村去说个媳妇儿回家,保准比村头大嘎子的新媳妇还水灵……嘿嘿,爹没到大地方来瞧过,大嘎子的媳妇儿算 什么?这灞水河上画舫里的那些姑娘才真叫漂亮,个个长得跟仙女一样,香喷喷的离岸几竿子远都能闻到。要是我能搂一个睡上一晚,那就、那就……嘿嘿嘿嘿。”
外面的繁华世界,让原本纯朴得如一张白纸的乡村少年高二牛也时不时会产生那么一些似乎不该有的念头。
正想到美处。冷不防侧边有一个提着包袱的马车夫打横抢到了前面,高二牛一时没能收住脚,直接就撞了上去。
“唉哟哟……”
这马车夫当即被撞得成了滚地葫芦,骨碌碌滚出老远,包袱散开,里面的几件衣裳和几本账簿散落一地,立即沾满了尘土。高二牛本就壮实得像头牛犊子,再加背着两 块铁锭。这一撞怕不有好几百斤力,身体单薄的马车夫如何承受得起?躺在地上“唉哟哟”地直叫唤。一时爬不起身。
高二牛登时唬得呆住,杵在当场回不过神。后面一个商贾模样,一张脸长得像根苦瓜的男子见状,上来就狠狠甩了他两记大嘴巴,厉声斥喝道:“不长眼睛的混帐东西,你要作死么?”
高二牛嗫嚅着申辩:“我。不是我的错,是他自己……”
这长脸男子不由分说,又赏了他两个耳光,横眉怒目道:“大爷不管是谁的错,你把大爷的衣服弄脏了。就得该你赔钱。”
一听要赔钱,高二牛就慌了神,鼓起勇气道:“大爷,你的衣服又没弄破,我帮你洗干净还不行吗?”
长脸男子冷笑道:“大爷是什么身份的人,这衣服弄成这样还能穿么?告诉你,大爷跟州府里的都头和刑名师爷的交情不是一般的深,你要是不赔,大爷就拉你去衙门好生吃上一顿板子。”
“***,说打人板子就打人板子,衙门是你家开的么?”
望见分开围观人群走过来的陈浩然,高二牛大喜,背着铁锭蹬蹬蹬跑过去,叫道:“二少爷。”
陈浩然一愣,仔细瞅了瞅他,奇道:“你认识我……啊,对了,你是狄安的表哥,叫高大牛还是高小牛来着?”他只是看不惯这长脸男子仗势欺人的嘴脸,兴之所致出来打抱个不平,没想到碰上的会是熟人。
见陈浩然还能记住自己,高二牛很是惊喜,憨憨地笑道:“不是,二少爷,我叫高二牛。”
呃,陈浩然摸了摸鼻子,道:“几个月没见,你快长成健美先生了……嗯,是说你长得结实,力气也挺大,背着两块铁跑得跟撒欢的马驹似的,这家伙你一指头就能戳倒,为什么不还手?”
高二牛讷讷道:“我不敢,他是城里的有钱人,打了他我怕吃官司。”民不与官斗,穷不与富斗,这是根深蒂固的古训,高二牛虽然憨厚,这一点倒是明白透彻。
那长脸男子在边上观察着陈浩然,估摸不到他的来头,走上前试探性地拱拱手道:“这位小兄弟,请问你是?”
陈浩然翻起眼道:“老子是谁关你鸟事。”
长脸男子一口气差点没能接上来,面皮胀得发紫,伸手哆哆嗦嗦地指着陈浩然:“你,好你个小子,给你脸你不要,还敢在大爷面前撒野放狂,真是反了天了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大爷是什么人。”
陈浩然笑嘻嘻道:“你是谁啊?说出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