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背,感受到一阵粗砾的触感,是宁中诚手心中的老茧摩擦着她的皮肤。粗糙和娇嫩,对比鲜明,宁盼竟不忍心挣开他的手,跟着他进屋了。
进屋之后,宁中诚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不妥,放下手,垂在身体两侧,后退一步。宁盼看着曾经高大的父亲,已经有些佝偻着背,比自己高不了多少。
“盼盼,我知道有些话不中听,但我还是要讲。”宁中诚显得很没底气,“不要听男人一时哄,就脑热嫁给他……尤其是年龄比你大那么多的,你哪斗得过他……”
虽是知道宁中诚在关心自己,但宁盼依旧沉下脸,她现在听不得别人说一句周淮的坏话,“他对我怎样我心里有数。”
“那就好,那就好。”宁中诚念叨了两遍,有些后悔急匆匆地将宁盼拉进来了,这会儿又找不到合适的话说,“刚才是我心急了些,口不择言。爸爸以前亏欠你太多,现在也就盼着你能幸福了。”只有看到宁盼快快乐乐地生活,他死后才有脸去见陈月华啊。
宁中诚接着问:“婚期定在什么时候?”他虽然给不出丰厚的嫁妆,但也会尽他所能。
“年前吧。”宁盼道,然后将今天过来的目的说出来,“我们在x市还有个小公寓,你要不要过去住?”
——父女隔阂多年,宁盼连这种温情的话,都说得相当生硬。
见宁中诚踌躇不定的样子,她继续道:“我也怕你一个人在这个有个三长两短,宁真那小白眼狼又不会管你。万一你在家中出了什么事情,我还不被人戳脊梁骨戳死。”
宁盼脸色很坏,几乎是恶狠狠地说。但知女莫若父,宁中诚知道她只不过在心中掩饰情感罢了,但他真的不想再去改宁盼添麻烦,“我住这儿挺好的。”
周淮一个人被晾在外面挺久,也不恼,慢悠悠地等着,直到看见宁盼一个人先走出来,似乎有些沮丧。
他看宁盼的表情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安抚性地拍了拍宁盼的肩膀,“没事,我去跟他说。”
周淮走进房间时,宁中诚正坐在床沿。也许父亲和女婿天生是仇人,你说,辛辛苦苦养了那么多年的闺女,就这样被一个男人带走,谁舍得?
但宁中诚和周淮之间,却参杂了很多其它的东西。宁中诚不得不感激周淮,是他当年带走了宁盼,给了宁盼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宁中诚甚至不知道如何称呼周淮,只能在哪儿等着周淮先开口。
“爸。”周淮自然地喊出这个称呼,“你知道的,盼盼她只是死鸭子嘴硬。”
“她希望你过去住,却又不肯直接说。如果您想弥补她,就多陪陪她。”
“盼盼其实很想跟爸爸好好相处。”
宁中诚先是被周淮喊出口的称呼吓到,接着他简单的几句话,针针刺中宁中诚的心。
他何尝不想多跟宁盼相处?
只是他欠了宁盼太多,甚至不敢去看宁盼的脸。他一看见宁盼,就想起当年温柔的陈月华,就想起以前自己懦弱无能,没法在一个悍妇收下护女儿周全,让她吃了那么多苦。
“爸。”正在宁中诚进行强烈的心理斗争之时,宁盼站在门口,喊了一声,然后说道:“跟我们走吧。”
宁中诚浑身一颤,抬起头来看宁盼时,浑浊的眼里已含着泪,他颤颤巍巍地说出一个字:“好。”
这一声“爸”,不知时隔了多少年。心灵的救赎,也许只需要一瞬间,抑郁在父女心中的yīn云散尽。
两人不习惯有直接的肢体接触,父女相拥的深情场面也没出现。在宁中诚抹了把泪之后,宁盼道,“那行,这两天你收拾下东西,我们后天来接你。”
“行,行。”将周淮和宁盼送出家门后,宁中诚着手整理起他并不多的衣物来。
他小心翼翼地擦拭一遍保存多年的全家福——这是唯一一张藏起来的合照,他、陈月华,还有抱在手里,不足一岁的宁盼。接着是将报纸上剪下来的,一些琐琐碎碎关于宁盼的消息,和她近几年出的漫画,都放在盒子中装好,放入行李箱中。
唐乔的电话来得不早不晚,在宁盼刚回到x市时打来,他的声音隐隐都透着兴奋,“盼盼,古川英仁教授来中国旅行,看到了你的画,说有兴趣和你聊一聊。”
“啊!”宁盼尖叫一声,引起旁边周淮的侧目,“古川教授?师兄你在跟我开玩笑吗?这种超级大神怎么可能想跟我见面……”
古川英仁是宁盼最崇拜的画家,日本当代著名漫画家,他的漫画风靡日本,被改编为动画、电影,反响非常好。
宁盼欣赏的是他的漫画中,奇妙的情节和精致的画面,据说他可以把成稿全部推翻,连续熬夜三四天再重画,仅仅因为一个设定不满意。
“你永远都想不到故事如何发展。”这是日本权威刊物编辑给古川漫画的评价。
接到消息的时候,唐乔也不敢相信。这样神级的漫画家,来中国旅行时无意在杂志中翻到了宁盼的漫画,竟十分对他的胃口,想见见这个年轻的中国漫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