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爱情只是一段风景,不会长久存在,明知道接在爱情后头的部分是伤心,她是否要再冒险一回?
人人都说她勇敢,可说到底,她才是真正怯懦的那一个。
深吸气,走进贺心秧屋里,她正躺在床上,左一个哥哥、右一个妹妹,手里拿着托人绘成的画本,表情夸张、口气夸张地说着睡前故事,而两个小孩睁着黑黝黝的大眼睛盯着贺心秧的脸,都没有人告诉过她,她的表情比绘本更精彩吗?
傻瓜,像她那种说故事的方式,小孩子睡得着才怪。
宫晴走到床边,贺心秧冲着她笑笑,用手指比了比五分钟,她点头,靠在床侧,跟着宝宝一起欣赏她的表演。
孩子已经一岁了,哥哥不爱说话,但确定的是每个字句都听得懂,他脸上常常挂着不符合年龄的深思表情,好像对这个世界心存质疑。
妹妹像猴子,成天窜上窜下,话说得模模糊糊,偏偏爱讲话得不得了,两人是双胞胎,但个性南辕北辙。
他们的长相和萧瑛是极其相似的,像苹果的地方很少,需要很努力、很伤眼力才能找得到。
苹果还为此嚷嚷,说不公平,皇家人霸道,连遗传基因都比别人霸气,亏她怀胎十月、苦头吃尽,两个孩子全身上下竟然找不到哪里像自己。
果果笑说:“不会啊,妹妹的小短腿很像你,以后一定也是哈比族的一员。”
果果长得很高,才十一岁,已经比她、比苹果都来得高,他穿起龙袍时,已有了天子威仪,看着他早熟的脸庞,宫晴有点心疼,十一岁的孩子应该在看游戏王、打怪兽,而不是高高地坐在龙椅上,应付着一件又一件的国家大事。
宫晴看向苹果,她总是笑着、总是说不停,瞧不出半分伤心,好像萧瑛不是失踪,是离开家去做生意。
她从不垮着脸,她说,她不许自己失去盼头,于是自欺欺人。
她以为掩饰得很好,却不晓得,亲近的人还是能够分辨出,她的笑并不真诚,她像过去的萧瑛,带着快乐的面具,欺骗所有人。
接下来的五分钟,贺心秧的故事说得很敷衍,灰姑娘的玻璃鞋才刚被王子捡到,下一秒,王子就神速地找到灰姑娘,然后结婚进行曲奏起,两个人莫名其妙结成夫妻。
“故事说完了,眼睛闭起来,赶快睡觉。我数到三,没睡着的话,明天就没有故事可听了。”
宫晴苦笑,不知道她那是爱的教育还是恐吓教育,不过两个孩子很配合,双双闭上眼睛,乖乖装睡。
贺心秧从床上爬起来,两名奶娘立刻凑上前去,轻拍他们的背。
贺心秧指指外头,宫晴点头,一起走出去。
连续几日都在下雪,在这种滴水成冰的天气里,家家户户的屋檐下都结起晶莹剔透的冰棱子,站在屋檐下仰头看,她伸手轻触冰棱……这是第二年了,第二个和雪花一起过的冬天,台湾除了高山其他地方是不下雪的,而她住的地方是盆地。
贺心秧穿着一件白狐狸毛披风,宫晴穿着莲青富贵吉祥纹斗篷,两人头上都戴着雪帽,密密实实地把耳朵也裹上。
吸一口清凉寒冽的空气,振起几分精神,贺心秧伸了伸懒腰,转头对宫晴说:“好快哦,又要过年了。”
“嗯,去年各地水旱灾防治做得很好,因此百姓五谷丰收。”
瑞雪兆丰年,去年有人这样说,她还不信,以为那不过是文学家笔下的一句形容词,可一整年过去,祈凤皇朝四海升平、万物丰收,不见饥饿百姓,只见畅怀吟诗作对的文人,人人都说这世道好,老天爷开了眼,给咱们送来一个福星皇帝。
“听说了,倭寇被消灭,朝廷广开通商口,导致赋税增收、国库充盈。”贺心秧说。
萧瑛的政策雷厉风行地实行下去,各地尸位素餐的贪官处置了一批又一批,原来只要政策是正确的、只要是朝野上下一心,安和乐利、富强康乐的社会并不难建立。
“果果这个少年皇帝,当得很称职。”宫晴越来越佩服自己的侄子。
“是萧瑛留给他太多的好帮手。”她动不动就提到萧瑛。
人人都说他不在了,可是他仍然在贺心秧的心底、身边、言语中、思想里,成为她的生活中心。
“你还想他吗?”
点头,挂起笑,她转向宫晴,毫不犹豫地道:“想,很想,非常想。”
“那么想念……很辛苦吧。”
转头望向外头,雪密一阵、疏一阵,时而凛冽霸道,时而温柔细腻,覆盖了枝头的新梅,大地银装素裹,将沧桑落埋于片片晶莹剔透中。
贺心秧默然,因为思念再辛苦,她也阻止不了自己不去想,她明白,就算不想,辛苦只会更多,不会减少。
“晴。”再抬眸时,她握住宫晴的手。
“怎样?”
“好好把握慕容郬,不要害怕,不是所有男人都像你那个差劲的学长。”
“我胆怯,怕得而复失,与其如此,我但愿从没有得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