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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四的时候乔奇给我打电话,说傅勋从雅典回来了,下午要在活动室里举办看片会。
我挂了电话,看着身上简单的T恤衫牛仔裤,当即决定先坐车回家换一身衣服。
——这与我还爱不爱他无关,这与我想要传递给他“其实我过得比你好”的精神状态有关。
等我穿上亚麻的白裙子,踩着时髦的罗马鞋推开房门,一眼就看到了投影仪后面的傅勋。
他黑了,也瘦了,头发长了不少,刘海被梳到了脑后,腮边留上了密密的青色胡渣;他身上穿着一件皱巴巴的橄榄绿衬衫,卡其色中裤边缘有破损的毛边,脚踩一双牛筋凉鞋,椅子背后放着一个硕大的始祖鸟户外包,整个人就像刚从撒哈拉大漠流浪回来似的,怎么看怎么狂野。
外出这么久,他压根儿没在外表这件事上花过心思,依旧神采飞扬熠熠生光。
我感觉自己的全力一击打在了棉花上。
由于我晚到了十分钟,看片会已经进行了小一部分,傅勋负责Cāo作电脑,时不时跟大家讲解拍照的背景和趣事,完全没有对我的到来表现出任何留意。
我更加郁闷了。
不过这样的郁闷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因为很快屏幕上的照片就转移了我的注意力。
静谧的火山口,悬崖峭壁,蜿蜒的台阶,一望无际的爱琴海。
圣托里尼岛的一切都在傅勋的镜头下被完美无缺的呈现出来。日落旖旎,海景壮阔,玫红色的三角梅装点着洒满阳光的露台,铺着格子纹布的餐桌上放着五彩缤纷的水果,这片浪漫的蓝白相间世界俨然是所有人类的终极幻想,漫不经心间就让观众心潮激荡。
“就算砸锅卖铁也得带我老婆去希腊度蜜月!”乔奇边看边咋舌。
我嘴巴上虽然没说,心里却想要是能够和恋人在这样的美景下晒太阳,那该多好。
“别急,慢慢往下看。”傅勋笑了笑。
随着卫城和帕特农神庙放映完毕,屏幕上渐渐出现了另一个世界。
拥挤的城市建筑,破败不堪的街道,车队中呼啸乱窜的摩托车,地铁站里形色诡异的扒手,高档餐馆对面辛苦摆摊的小商贩,豪华酒店外带着小孩沿街乞讨的妇人。
傅勋非常耐心的,用一整组黑白照片向我们展示着希腊的首都雅典。
繁琐的,焦躁的,麻木的,无奈的。
“这个国家有五分之一的人口生活在贫困线以下。”他的声音非常平静,“这是大多数人生活的世界,我想要告诉你们一个真实的希腊。”
“WelcometoParadise,welcometothehell.”
——欢迎来天堂,欢迎来地狱。
随着照片放映结束,屏幕上的碧海蓝天里出现了这样一行字。
开头蓝白色的梦幻和结尾的黑白惨淡形成了鲜明对比,大家都面面相觑,没有说话。
“你拍成这样就不怕人家不给你钱?”乔奇嘟囔了一句。
“我当然只会给旅游局看彩色的部分。”傅勋狡黠眨了眨眼,“剩下的都是我的个人创作,他们管不着。”
乔奇叹了口气,有气无力说了一声:“真有你的。”
他显然是被镇住了,大家一度都以为傅勋去希腊是吃好喝好拍几组美照就行,纷纷羡慕得要死,却不曾想这个富二代还有自己的想法。
——不仅有才华有创作激情,更难得的是还有一颗独立思考的脑袋。
他天生是吃这碗饭的人,在摄影的世界里,MavinFoo是当之无愧的帝王。
“如何?”傅勋站在屏幕前问了一声。
“非常好。”乔奇答得不假思索,“毒!德味!大师!学习了!”
“如何?”傅勋却似乎对乔奇的答案不太满意,又执着问了一遍。
我诧异抬起头,正对上他明亮炙热的目光,不由得一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竟然觉得那双黝黑的眼睛此刻正在看着自己。
于是我下意识连续点了三个头,就像被催眠一般。
傅勋翘了翘嘴角。
随后他转身拎起脚下的背包,打开盖子抽出一个牛皮纸袋。
“旅游局要我配合照片整理地点资料,再按照拍摄日期编号,程鹿,你拿去帮我做一下。”
他将纸袋朝我这个方向递来。
一贯的颐指气使,一贯的高高在上,仿佛他还是我的师傅,我还是那个坐在他身边红椅上的小跟班,我没有撞破他糜烂的生活,他也没有一脚踹开我,什么也没改变。
“好的。”我从椅子上站起来,走上前伸手接过纸袋。
“对方要得有点儿急,你星期六弄好了送到我家里来吧。”他伸了个懒腰,边打呵欠边去扯背包的拉链,“坐了那么久飞机,困死我了。”
我拿着纸袋的手僵住了。
——星期六?星期六我还要再去一趟购物城,我想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