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欣艾婚离干净了之后,方林的身体也好了一些。可是炎炎夏日是并发症高发的季节,姚远仍然不敢掉以轻心。方林身体虚弱,每天夜里都盗汗不止,姚远也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不停的给他擦汗怕他着凉。
“姚远,我们去你家那儿住一段吧”方林总惦记着以前姚远跟他说过的话,想着这一段他精神头还够用,还能坐在轮椅上,想去姚远生长的地方看看。
“别去了,开车还得一个多小时,坐那么长时间,我怕你腰受不了”姚远以前的愿望确实是和方林住在他们海边的小房子里,吹着海风吃蛤喇洗海澡,可是现在方林的身体不允许他有这样的奢望。
“就当避暑了,X城夏天也真是难熬”X市典型的四季分明的城市,冬天死冷,夏天贼人,春秋还短的吓人,植被绿地又少,着实不算什么宜居城市,也只有方林任期内拿过一次联合国人居奖。
方林的身体活动困难,夏天确实遭罪,姚远考虑了一会,同意带方林回老家。
渤海湾内普通的小县城,被同省有一座全国知名的海滨城市的光芒掩盖,旅游资源还没有被开发,年轻人多半去了省会工作,县城里大半都是留守的老人和妇女儿童,靠着渔家乐和果园维生。姚远的家住在海边,推开门就能看到黄色的细沙和褐色的礁石,然后是一望无际的海。
“这里的风真舒服,还真是适合养老”方林难得露出享受的表情,连笑出来的褶子仿佛都舒展开来。
“早知道你这么喜欢,我就不买别墅,直接跟你来这儿了”见方林喜欢自己的老家,姚远心里也美滋滋儿的,他真想和方林一直住在这里。这里的人少,不像在X市每次推方林出门都被当成父子。
“这儿真挺好的”
两个人在这住了几天,每天都用最简单最家常的做出来现捞海货,晚上听着海浪睡觉。不过X市始终要回的,姚远有妈妈和工作,方林有女儿,他们总是得返回喧嚣的城市。回去的前一夜,方林睡的异常安稳,没有因为疼痛和盗汗而辗转;姚远也难得放心的睡了一宿踏实觉。
夜里,姚远被骇人的噩梦惊醒,想着梦里那惨白的墙壁,血红的灯,绿色的手术服,下意识的伸手去摸方林。
可是方林却没有反应,姚远猛得弹起来,俯下身,抖着手去探方林的鼻息,方林竟然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状态。姚远的心咯噔一下,慌乱的去拿床头的救心丸,然后用力捏开方林的嘴,把药送了进去。
他又抓起枕边的手机给县中心医院打了个电话,叫了救护车,然后握紧方林冰凉的手指焦急等待。
“方林,你坚持住,别扔下我一个人”
救护车到了,医生给方林打了强心针,上了氧气罩,一路呼啸着驶向X市军区总医院。
路上,姚远给杨帆打了电话,“帆子,帮我联系大夫急救,方林,方林可能快不行了,我一个小时之内到”。姚远的脑子一片空白,他自己都不清楚他是用什么语气说的这句话,只能死死的捏着方林的手指,生怕他彻底的失去温度。
终于到达了军区总医院,一下车,就有医生护士等在门口,然后直接奔向手术室。
手术室外,姚远双手攥拳,紧张的放在腿上,筋肉绷紧,神经也跟肌肉一样拉得紧绷绷的,手术室大门只要一有动静,就能把弦崩断。而杨帆和他隔了一个位置坐着,安静的陪着他。
走廊里响起凌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婴儿的哭号,是方欣艾和他的女儿。
“我爸咋的了?怎么进医院了?”方欣艾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玩了命的拽着姚远的衣服,“你说话啊”。孩子被妈妈的疯狂吓到了,哭得直打嗝,小脸憋得通红。
“你小点声,别吓着孩子”脑袋在嗡嗡作响,心在突突的蹦跶,姚远用最后的耐心跟方欣艾说话,把孩子从她怀里接过来,抱在怀里,轻声哄着,“好宝儿,别哭了”
手术室的灯灭了,门开了,带着骇人的声响。姚远把孩子交到杨帆手上,他现在一点劲儿也使不上,怕摔着孩子。
大夫摘下口罩,露出满脸的汗水,木然的脸上带着一丝遗憾,“病人是急性心力衰竭,送来的太晚,救不了了”
姚远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整个白眼仁都是红的,嗓子也在一瞬间变得苍老嘶哑,“我能见见他吗?”
“可以”
姚远推开了急救室的门,方欣艾跟在他的后面。方林身上盖着白布,被安静的仪器包围。姚远走过去,掀开白布的一角,轻轻的抚摸着方林冰冷的脸。寒冷从姚远的指尖传到他的心脏,蔓延到他的全身,他仿佛被冻住了似的,整个人都是静止的。
直到方欣艾尖锐的指甲划伤他的皮肤,流出温热鲜红的血,他才想起来自己也是个活人。方欣艾胡乱的撕扯着姚远的衣服,声嘶力竭的哭喊,“是你害死我爸的,你个杀人犯,杀人犯,我恨死你了”
方欣艾的泪水顺着他大开的领口滑过他的皮肤,渗进他的身体,真烫。姚远抱住不停捶打挣动的女人,用低沉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哭吧,别忍着”